厲的集合號接連響起，數(shù)十支號角把敵軍將至的消息]#線。陣地周圍沸騰起來，早已駐扎在工事旁的民居中的士兵們，一個個飛快地蹦了出來，轉(zhuǎn)眼便匯入了預(yù)定的陣地中。急促的腳步聲中，卻聽不出慌亂，只有胸有成竹的沉穩(wěn)。
    郭立下了城，帶著手下的一眾參謀和親兵，趕到城外的防線處，登上陣地中央的一座六丈高的指揮臺，藍底金龍的東海軍旗和繡著‘天津鎮(zhèn)戍郭’字樣的將旗在指揮臺頂獵獵飛揚。
    隨著盧克忠回鎮(zhèn)城中，在他的調(diào)撥下，守備隊開始在鎮(zhèn)內(nèi)的街巷中巡視。由于此戰(zhàn)不需要出擊，城內(nèi)的馬匹都被調(diào)給了守備隊的官兵，而城中潛火鋪【注１】的鋪兵，便是他們的耳目。不論城中何處亂起，守備隊都可以在鋪兵的通報下，在一刻鐘之內(nèi)趕到并開始鎮(zhèn)壓。
    從返回的哨探發(fā)出敵情警報，不過半刻鐘時間，一切臨戰(zhàn)前的準備都已完成，三千士兵中有兩千四百人進駐陣地，而剩下的六百人，除了兩百守備隊，其余的都作為預(yù)備隊靜靜的等待在指揮臺之后。
    郭立舉著望遠鏡掃視過防線的北面原野，雖然已經(jīng)從哨探口中得知，敵軍是從西北面的官道上過來，但女真人換個方向繞個半圈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在南方的福建或是臺灣，道路兩側(cè)若非草木叢生的山林，要么就是土質(zhì)松軟的水稻田，離了官道就別想好好走路，但天津這里不同，被黃河沖積而成的荒原上，沒有任何高大的樹木，最多也只是東一塊，西一塊的灌木叢，舉目望去一片坦途。尤其是在冬天，只要沒積雪，地面又被凍得如同鐵板，不論從哪個方向都是縱馬奔馳的好地方。
    不過這并非全然是壞處，由于沒有東西阻隔視線，隔著十余里便能發(fā)現(xiàn)敵軍帶起的塵煙，在五六里之外便能把敵軍的兵力狀況數(shù)出的大概，這也就省得天津鎮(zhèn)的哨探們因為靠得太近而被敵軍放出來的游騎發(fā)現(xiàn)。
    郭立在等著，三千鎮(zhèn)戍軍也在等著，在哨探的匯報中，他們發(fā)現(xiàn)敵軍時，是在官道上的三十里亭處，總計兩千到三千的騎兵。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應(yīng)該不到一個時辰便會殺到城下。
    時間慢慢的過去，西北極遠處的煙塵出現(xiàn)在郭立的望遠鏡中。大地的震動從十余里外傳到了郭立腳下的指揮臺，透過厚厚的鞋底感受著地板的顫抖，他捏緊了望遠鏡的黃銅鏡筒，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凸起。
    敵軍又近了，下面的士兵也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遠處的征兆，但郭立卻很欣慰的發(fā)現(xiàn)，士兵中只略略起了點騷動便又立刻平靜了下去，雖然比不上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野戰(zhàn)兵那般鋒銳無匹，也不比遼南陳五所指揮的精銳鎮(zhèn)戍軍那樣堅實如山，但他手下這些幾乎沒經(jīng)歷過戰(zhàn)陣的新兵蛋子，在經(jīng)驗豐富的軍官們的控制下，所表現(xiàn)出來的鎮(zhèn)定沉穩(wěn)，仍然超過了他的預(yù)期。
    居高臨下，連續(xù)三四遍審視過軍容，最后，郭立滿意的把望遠鏡的目標從陣地中的士兵們身上轉(zhuǎn)向越來越接近的敵軍。他想看看，金主阿骨打剛剛打下燕京城便倉促的派出的軍隊，究竟是由哪位大將所帶領(lǐng)。
    ‘如果是完顏【阿骨打弟，斜也】，又或是完顏宗望、完顏宗翰這樣的主帥那就好了！’郭立暗自想著。
    即將殺來地兩三千人應(yīng)該只是女真人地前鋒——阿骨打不會蠢到以為只憑這點人就能攻下天津——而從前鋒人數(shù)推斷。其中軍主力至少應(yīng)有一萬。而在女真軍中。能一次領(lǐng)起一萬多兵地主帥。自從完顏婁室死后。就只剩完顏部地幾個宗室名將了。
    如果他能在金國地宗室名將地進攻下力保天津不失。同時又給女真人以巨大地殺傷。他地功勞不會比力敵五萬大軍地陸賈稍差。畢竟天津如今地局面與當(dāng)年地長生島有天壤之別。按照大王地說法。應(yīng)該有難度系數(shù)地加成。
    敵軍全速奔馳。毫不將息馬力。行進地速度比預(yù)計整整提前了四分之一。不過他們到了離防線三里開外地地方。卻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郭立狐疑地盯著。漫天地?zé)焿m漸漸落了下來。被飛灰遮蓋地敵軍全貌出現(xiàn)在望遠鏡地視野中
    看了一遍、一遍、再一遍。狠狠地深呼吸幾下。郭立轉(zhuǎn)回頭來。原本被高臺上地寒風(fēng)吹得發(fā)白地臉上現(xiàn)在卻開始變紅。周圍地親兵和參謀心叫不好。這是郭總督心情變差時地征兆。
    “你！”郭立猛地一指站在最前地參謀。
    那個參謀渾身一顫。如木傀儡一般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
    “記錄！”
    參謀慌忙從隨身的腰囊中找出紙筆，等著郭立的命令。
    “從今晚開始，偵騎隊的所有人都給我重新去學(xué)算術(shù)！”
    參謀一愣，但在郭立的積威下卻不敢多問，忙動筆記下。
    郭立沒頭沒腦的說完了一句，又回頭盯著來襲的敵軍，那兒哪有兩三千人，連一千都不到，最多八百！敵軍不是因分兵而人數(shù)減少，從聚而不散的煙塵，到由遠及近、沒有變亂的蹄聲，都看不出敵軍有半點分兵的跡象，
    ‘是來探路的罷？’
    隔著三里，雙方對峙著。郭立按下命令火炮發(fā)射的念頭，等待著敵軍的動靜。不管怎么想，八百女真兵都不會到這里打個轉(zhuǎn)便走。
    很快，三里外地敵軍軍陣中，有兩名騎手離開隊列，順著官道直奔過來。
    兩騎艱難的跋涉過陣地之前寬達百步的冰障，在數(shù)百支重弩和十幾門火炮的瞄準下，緩緩走到了陣前，摘下帽子和護面的風(fēng)巾翻身下馬。
    在上千道好奇、納悶的視線注視中，兩人一前一后伏跪于地，再三拜過，當(dāng)前的一人抬起頭來，對著掛有將旗的指揮臺高聲喊著：“吾乃大遼北院林牙耶律大石，曾與汝家大王有舊，今日特地率部來投。還請郭將軍打開城門，讓吾等入城。”
    一陣沉寂如同九地冰風(fēng)席卷陣地，郭立也是一時失語，木然不動。
    ‘耶律大石？……大石林牙！’就算再孤陋寡聞，天津鎮(zhèn)中，也不會有人不知道這位燕京城中碩果僅存的契丹宗室名將，尤其是在他與蕭干在白溝率部擊敗宋軍名將種師道之后，更是如此。但沒人會想到，這位能文能武的契丹將軍，竟然會來投奔東海。
    ‘真的假的？’所有人的腦中都劃著問號。
    自稱耶律大石之人等了片刻，見陣地中沒有反應(yīng)，又拜了三拜，提氣高聲，把前話重復(fù)了一遍。
    郭
    著，當(dāng)看到耶律大石拜到第三次后，最后終于做出了]門！”
    “郭督！”幾個參謀同時大叫，“不可輕信，其中必定有詐！”
    “就一人，怕什么？”在參謀和親兵們懷疑他是不是也需要補習(xí)算術(shù)的目光中，郭立又道：“跟耶律大石說，允許其部進駐陣前等待！”
    “郭督！？”
    “傳令下去，所有火炮，換霰彈！……再叫高明輝來！”
    “還有……”郭立少有的連說了十句以上的話，“記錄：從今往后，出城的哨探可以攜帶望遠鏡。”
    早年，臺灣島上曾有過軍堡中的一個巡哨把配發(fā)的望遠鏡悄悄賣個了一個富戶做收藏，回到營中卻報了遺失，按照軍法，最多也只是三十軍棍，比起五千貫真金白銀來算不上什么。不過，趙瑜的飛魚衛(wèi)并不是吃干飯的，很快便從那個士兵家里的院子中突然變松的地面下發(fā)現(xiàn)了證據(jù)，從那時起，就再沒有鎮(zhèn)戍軍的哨探能帶望遠鏡出營。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條軍規(guī)已經(jīng)跟不上時局的發(fā)展了。
    東海軍的陣地前都是厚厚的用水澆成的冰層，耶律大石就跪伏在冰面上，從身下傳來股股寒氣。原本因縱馬狂奔而渾身濕透的小衣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寒冷的地氣中冰結(jié)。
    不知等了多久，耶律大石感覺著腰部以下都已化成冰柱的時候，攔在冰墻出口處的柵欄和鹿角終于打開了一條縫隙。
    耶律大石兩人驚喜的抬頭，一人從縫隙中擠了出來。一個年輕的參謀走到耶律大石身前，先請起了兩人，方把郭立的命令通傳了過來。
    耶律大石強忍住心中的喜悅，誠心誠意的一鞠躬，“多謝小哥！”回頭又對著隨從道，“回去通知全軍，讓他們到此處等候！”
    目送著隨從上馬離開，耶律大石方緊跟著小參謀，邁著凍僵掉的雙腿，步履蹣跚的走進了天津防線。
    耶律大石環(huán)顧著四周，就在三個月前，他最后一次派人來天津接收月例租金并購買軍資的時候，聽說這里還是道稀松的柵欄，但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堅實的防御陣地。
    ‘看起來東海人對女真還是防范甚嚴！’耶律大石微微松了口氣，而此前郭立能讓他的部下到城下暫避，更是讓他安心許多，不過隨著他離指揮臺越來越近，他的心情卻越發(fā)的忐忑不安起了，‘不知郭立和盧克忠到底會不會收留我！’
    若是這里不收留他，以天下之大，他卻已經(jīng)無處可去。耶律大石不愿投靠背信棄義的宋人，更不會降于女真，但如果回到天祚皇帝身邊，以他另立新君的罪名，也只有一死可贖。這幾條路他都不愿去選，但若是被逼無奈，他就只能去尋那昏君賭上一把，不過，在逃出燕京城的時候，耶律大石卻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與宋、金都無瓜葛，卻與他有著點交情的地方——所以他放棄了賭命，帶著僅剩的八百余名騎兵，向著天津逃來。
    片刻之后，八百多契丹騎兵開始向防線前奔來，而耶律大石被搜過身后，站到了郭立的身前。而聽到傳喚，匆匆趕來的高明輝則遠遠的站在指揮臺入口處。
    “大石林牙？”郭立問。
    耶律大石躬身：“正是在下！”
    郭立向高明輝投去聞訊的眼神，多次潛去燕京查探，對耶律大石十分熟悉的天津職方司主事點了點頭，雖然形容因心力交瘁而有了些改變，但耶律大石就是耶律大石，氣質(zhì)是偽裝不了的。
    確認了身份，郭立道：“能否收留你，是大王說了算。不過我東海沒有把客人拒之門外的習(xí)慣，只要大石林牙命貴部交出武器，便可以讓貴部進城！”
    “交出武器？！”
    “大敵當(dāng)前，須得如此！”
    耶律大石沒有再猶豫，他已沒有別的選擇，何況越是提防，就越是代表東海有心收留，他沉重的點頭，道：“惟命！”
    在城外丟下了所有的刀槍弓弩，八百契丹殘兵排著隊，在東海軍的監(jiān)視下，百人一批的走進天津鎮(zhèn)內(nèi)，被盧克忠分批安排到天津堡下的廣場上休整。由于沒有被分割安置，又被安排到城中的核心部位，讓耶律大石安心了不少。而且周圍的東海人雖算不上熱情，但也保持著應(yīng)有的禮節(jié)，卸下了心中巨石的北院林牙，幾個月來終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覺。#眠，不是因為擔(dān)心契丹人——在主堡最底層的近防速射炮的射程內(nèi)，只要有個風(fēng)吹草動，轉(zhuǎn)眼就可以把他們殺得大半——而是已經(jīng)確定會緊追過來的女真大軍，甚至還有宋軍。
    “想不到蕭太后和秦王耶律定竟然會藏身在大石軍中！”盧克忠搖頭苦笑。
    郭立默然不語，這是他的誤算，如果他能早點想及于此，定然不會貿(mào)然放人入城。
    “郭督，你看怎么辦！”盧克忠臉色不善，若不是郭立獨斷獨行，先通報他一聲，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窘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郭立說得很干脆。他是天津總督，平時與文官盧克忠平起平坐，但戰(zhàn)時，一切由他當(dāng)家，不論功過，都由他來承擔(dān)。
    三天后，金人如期而至，兩萬多大軍分作六七個營頭，在天津防線前方的五里外扎下營盤。
    三名使者從金營中出來，被帶到郭立和盧克忠面前。
    “郭將軍，盧監(jiān)鎮(zhèn)！”來的竟是是熟人，是幾年來每月必到天津一次，接收天津租稅的前契丹宰相左企弓。
    “左相公來此何事？”盧克忠沒有諷刺左企弓，畢竟他也是多次改換門庭，沒必要打自己的臉。
    有兩萬大軍做后盾，左企弓的話說得很直接：“近聞耶律大石挾德妃蕭氏、秦王定逃來天津鎮(zhèn)中，還請兩位把他們交出，以保天津百姓平安！”
    “絕無此事！”郭立搖頭。這是他和盧克忠商量后的答案，他雖不怕女真人，但宋人也因此過來湊熱鬧，那就很麻煩了，干脆直接否認。
    左企弓冷笑道：“空口白話，誰知道是真是假。還請將軍打開城門，讓我軍派人進城檢查，若確實沒有，我家元帥自會領(lǐng)軍離開！”
    郭立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呸！”
    注１：宋代城市消防設(shè)施。為觀察火情之用。(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om，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