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挑總是馬虎不得的，即使目前很有幾分把握，石家還是嚴(yán)肅對待這件事情。具體表現(xiàn)為，對外，要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不管別人問什么、恭喜什么，一律說：“我們并沒有聽到這樣的風(fēng)聲，上頭的心思豈是我們能猜得的？”
    在對內(nèi)，則是嚴(yán)格要求家下人等，不可胡言亂語。而淑嘉已經(jīng)被嚴(yán)格要求不許出門了，頂多跟西魯特氏去舅舅家走了一遭。即使是慶德大婚，淑嘉也只是露了個臉兒，在女眷堆里說了幾句話，然后被溫都氏帶去看新娘子了。連讓人多打量幾眼的功夫都沒給。
    除此之外就是準(zhǔn)備大挑了。
    各種規(guī)矩是不用學(xué)了，已經(jīng)形成了合格的習(xí)慣了。女紅與文化課，也要溫習(xí)，本來在西魯特氏看來讀書什么的是很不必要的，女孩子必會的東西才是重點。化妝技術(shù)是有了，還有必須練好自己梳頭的技術(shù)，各種發(fā)式，要梳得又快又好。
    但是華善不這么想，他老人家出門兒溜了一圈兒，拎了本小冊子。回來又到好久不進(jìn)的書房里找了另外一本厚點的冊子，拍拍浮塵。往房里一坐，喊孫女兒過來了：“來，看看這個。”
    淑嘉接過來一看，薄的那個封皮上沒寫東西、翻開一看是個手抄本，里面是些詩，有五言有七言有律詩有絕句；厚的那個卻是康熙的詩集，印刷體，還是嶄新的，聞著還有一股圖書館里壓箱底古舊書籍的味道——估計平常沒怎么翻過。
    淑嘉疑惑地看向華善，康熙的詩集她知道，手抄本是什么？
    華善捻著胡須：“那一本是圣上的詩集，這一本是東宮的詩作，你也仔細(xì)看一看，至少要知道里面的用典。你讀過書吧？看看認(rèn)不認(rèn)得，不認(rèn)得的問你先生去。”
    靠！背語錄啊？
    淑嘉含恨接了。只聽華善續(xù)道：“有些話本該你阿瑪說的，可他又不在眼前，你哥哥們又不著調(diào)……”淑嘉心說，比您還不著調(diào)兒么？
    被腹誹為同樣不著調(diào)的華善：“你額娘婦道人家怕跟你說不清楚，我就直跟你說了罷！”
    嘎？
    華善坐直了身子，淑嘉也不由把腰桿拔了又拔。
    “原本再不敢想你會有這樣的出息的，”華善定下了基調(diào)，“如今外頭都風(fēng)傳，唔，今年你許要配給東宮。這個你心里有個數(shù)兒。”
    淑嘉順口道：“您也說是風(fēng)傳了，不定的事兒，這——”
    “所以咱們才什么都不說嘛！你聽我說，”華善一擺手，“我都能猜個差不多，這回有幾分準(zhǔn)的。先前說到哪兒了？你別打岔啊。”
    淑嘉：……“說到風(fēng)傳了。”
    “哦，風(fēng)傳。說是風(fēng)傳可也差不多了，你行事要格外仔細(xì)才好。原本咱們?nèi)胰肓藵M洲籍冊，你的前程就要更上一等，我也只想著親王、郡王福晉，頂多是三阿哥的正室，這樣。東宮里的那個位子，有多金貴！想都不敢想的，不意竟是成了。”
    淑嘉撇撇嘴，還真是的，現(xiàn)在不像康熙初年，選皇后的時候有四輔政大臣頂在前頭，基本上皇后的位置就在這幾家產(chǎn)生，非常之穩(wěn)。現(xiàn)在呢，皇權(quán)空前強(qiáng)化，底下大權(quán)的勢力削弱，誰也沒那個義氣硬覺得后位有望。結(jié)果這個未來國母的位置，現(xiàn)在的香餑餑，就過來燙一她的嘴！
    華善笑瞇瞇的：“不管怎么說，事兒有了七八分，你就不要弄砸了。這些你拿去仔細(xì)看，對了，這兒還有這個，”抽出袖子里幾頁紙，“這個也要心里有數(shù)兒。”
    淑嘉又去接了來，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大概也是資料一類。
    華善喃喃自語道：“在家里悶得骨頭都長毛了……”
    淑嘉的耳朵抽了抽，當(dāng)成沒聽見：“瑪法，那我回去看了。”
    “去吧去吧，哎～你額娘不給你下廚了？再煲個湯吧……”
    淑嘉忍不住笑了：“您還沒喝夠吶？！”
    “你還敢說吶！怎么光給慶德那小子，就忘了瑪法？”
    “您后來可沒少搶！”
    “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
    淑嘉：其實我挺想您留我的。
    回到房里，打開一看，除了兩位的作品之外，還有一些不知道哪里打聽來的喜好。比如皇太子的文化水平很高（華善在上面劃了著重號），比如康熙喜歡節(jié)儉而皇太子對財富沒概念想用就隨便用。再比如，宮中宮妃的出身，所出子女，所居宮室……
    得，背吧！有疑問的地方就圈起來，直接去問富達(dá)禮，好歹他是混宮里的。
    除此之外，都按照西魯特氏的安排來。大挑的程序和基本標(biāo)準(zhǔn)都是知道的，就按照這些有針對性的進(jìn)行準(zhǔn)備。日常里練習(xí)生活自理能力，自不用說，梳頭化妝、穿衣吃飯……
    要淑嘉說，最主要的是看個人素質(zhì)。氣質(zhì)好、長得又好的人，自然出挑，即使家世不怎么樣，也保不齊能有個好結(jié)果。如果人長得不好看氣質(zhì)又猥瑣，家世再好也要撂牌子的。
    個人素質(zhì)這一條石家完全不擔(dān)心，十幾年來的喂養(yǎng)調(diào)整，辮子烏黑順滑，臉蛋粉嫩白皙，正在花骨朵年紀(jì)的少女，正是最鮮嫩多汁的時候，想不好看都難。還一直讀書、講究儀態(tài)，還處理很長一段時間的家務(wù)，拿到哪里去都不能說不好。這樣的條件，就是傳說中的能把路邊攤坐出五星酒店的氣場。
    然而行頭也不能掉以輕心，顯得太不拿大挑當(dāng)回事兒了。那樣宮里人該收拾你了。
    初選的裝備是規(guī)定死了的，藍(lán)色旗裝、素顏、打辮子、首飾減到最少——旗裝式樣也是固定的。就是在你最少修飾的情況下，能夠看到你的本質(zhì)是什么樣的。個人素質(zhì)有了，又有“大好前程”等著，當(dāng)然要仔細(xì)。
    衣服就在料子、做工上下功夫，要能顯出良好的家世高貴又要低調(diào)。首飾呢造型要簡潔，但是質(zhì)量要上乘，可以只鑲嵌單珠，但是珠子必須是圓潤光澤的。
    進(jìn)了復(fù)選，衣服就可以多樣化了，一樣要簡潔大方，要有范兒。已經(jīng)是差不多內(nèi)定的太子妃了，就不能過于花枝招展，要顯出大氣來，首先是料子，可以花紋不華麗，但不能是地攤貨，鑲邊可以不多，但做工必須細(xì)致。還要準(zhǔn)備幾雙合腳的鞋子，花盆底的、平底的。內(nèi)衣、襪子、帕子，都要成套配好。
    衣服選的是嫩色，鞋子、帕子與衣服配套，但是鑲邊的顏色要穩(wěn)重，能壓得住，使衣服顯得活潑又不輕佻。
    首飾也可以復(fù)雜一些了，項圈、鐲子、耳墜、簪子、戒指，打制了好幾匣子。
    入宮留宿觀察的話，還要準(zhǔn)備梳妝的工具、佩的荷包，準(zhǔn)備打賞用的各種面額的銀票與不同重量的金銀。此外還有扇子等日常用到的東西。
    一句話，光是準(zhǔn)備這些身外之物，就非常麻煩。
    淑嘉站直了身體，平伸兩臂讓裁縫量身高。聽著她一個勁兒地夸：“姑娘身條兒勻稱，做出來的衣裳穿起來最是好看了。”西魯特氏讓溫都氏去主持把慶德婚禮時用的彩棚等物收起來，自己得了時間看女兒做衣裳，并不接這個話，只是問：“姑娘正在長個條兒的時候，今冬量的，明春穿會不會顯得緊了？”
    “姑娘，能放下手了。太太，姑娘現(xiàn)是穿著冬衣量的，已留了余地了。統(tǒng)共……三、四個月，長高也有限。盡夠用了。要說開了春再量是最好了，可姑娘要做的衣裳件數(shù)不少，我們也要上細(xì)功夫，花的時間就長。太太放心，保管做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西魯特氏道：“照這個尺寸，先做著……初選的藍(lán)旗裝單的做兩套、夾的做兩套。過了年就拿來我看，若是尺寸有出入，我可是不依的！”
    裁縫走后，淑嘉問西魯特氏：“家中針線上人不是能做么？手藝也不次。”
    西魯特氏道：“她們做做平日穿的也還使得，她們一年才做多少衣裳？不過使著順手罷了。還要做奴才們穿的衣裳，精細(xì)的活計做得少。外頭鋪子里的老手一年要做多少針線？做的都是上好活計，手藝熟與不熟，能比么？又知道最時興什么樣子，我挑的都是有口口碑的老字號，叫人放心。”
    又張羅著打首飾，再吩咐針線上人做荷包，滿滿做了幾十個。
    淑嘉默默地回房背資料去，雖然對胤礽的評論不算高，但是她得承認(rèn)，這位皇太子作詩的水平比他那位皇帝爹高多了。這……也算優(yōu)點？雖然李后主亡國了，歷史上的胤礽被廢了，好歹，現(xiàn)在是個能加分的項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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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過年的時候是大家串門兒、八卦的大好機(jī)會，康熙三十一年要大挑，那八卦還了得？不幸太子妃被內(nèi)定了，大家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最大的八卦沒有了，京中居然平靜了許多。
    過了年，就開始準(zhǔn)備大挑了。先是各家上報適齡女子，有超齡的、疾病的、守喪的，都要佐領(lǐng)上門去一一核對。慶德如今是佐領(lǐng)，忙得不可開交，還有一家的秀女，本來都報上名了，不幸祖母又死了，慶德又得重改名單，直到二月中才造冊完畢。造冊完了，名單報上去了，就是統(tǒng)一制作名牌。
    薄薄的木片，目測大約二十公分長，三、四公分寬，上頭一點涂成綠色，下面是白色的，字是豎寫——正中一行字體大些，寫著‘福州將軍伯石文炳之女二妞十六歲’，這行字的左右兩邊各有兩豎行小一號的字體，一書‘祖父和碩額駙原內(nèi)大臣華善’，一書曾祖父‘三等伯原鎮(zhèn)海將軍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贈少傅兼太子太傅石廷柱’，左、右上角用小一號的字體一寫‘滿洲瓜爾佳氏’一寫‘正白旗’，最下面寫著‘佐領(lǐng)慶德’。這就是‘撂牌子’里說的的牌子了。
    與此相應(yīng)的是，襟前要別的一個布條，寫著同樣的內(nèi)容，就是布條大了些，三寸寬、一尺長，這個是別在襟前第二顆鈕扣下的。
    淑嘉看了差點暈過去，二妞二妞二妞二妞二妞……好在簽子的反面寫著她的名字，挽回了幾分面子。
    初選在二月末，選前一天，淑嫻就回了娘家。一個勁兒地說：“挺容易的。”西魯特氏一邊檢查明天要穿戴的行頭一邊說：“該帶兩個荷包預(yù)備著賞人。記著了，先別給他們，可以露出來讓他們看，完事兒了再給。”
    當(dāng)天，由鄭姑姑親自給她梳了頭，天氣仍然帶著春寒，就穿了件夾旗袍，穿下石青的鞋子，衣服上只鑲了一道邊兒，鞋子上也只是一點小碎花。耳朵上掛了一付南珠的墜子，戴了兩個戒指，一付鐲子。打著辮子，頭上只有一根簪子。
    早點只吃了一點白糕，水也不敢多喝。慶德初次承擔(dān)這樣的大事，又有親妹子參選，功課做得十足：“咱們是滿洲上三旗，排在前頭，回來吃飯都成的。”其實不是，這會兒雖然有這個順序的說法，實際上下五旗牛一點的人家照顧趨車搶位。不過慶德挽好了袖子，準(zhǔn)備好了放賴搶道。
    一大早就坐著車到了神武門，門外有些亂，宮門外太出格的事情做不出來，互相擠一擠還是能做到的。淑嘉心跳加速，倒還坐得穩(wěn)，一路也不說話。周姑姑在車?yán)锱阒骸肮媚锲饺找驳没侍蠖髡偃雽m說話的，這回就當(dāng)與先前一樣。”
    慶德排除萬難，搶到了一個比較靠前的位置，護(hù)送妹妹上前。
    先是簽到，幾張桌子擺開了，幾個識字的太監(jiān)一一對名字。太監(jiān)這會兒說話比較輕聲細(xì)語，也看不出捧高踩低來。“您這邊兒走。”、“下一個。”
    淑嘉拿著綠頭簽子，遞了過去。太監(jiān)一眼瞄過去，腰板都挺直了。就算不識字，單看上面父、祖、曾祖三代有官，就知道是世家，然后再看那長長的一串，就知道職位不低。
    抬眼看淑嘉，那雙手絕不是一般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身上的衣服做工很好，在宮中見慣了好東西的人眼里，也是上等的。身上的首飾也是不凡。
    再一細(xì)看簽子，差點沒趴下去，內(nèi)定太子妃。
    您老往這邊兒走，幾乎要使個眼色，派人護(hù)送進(jìn)去了。
    再往里走，就有很多小姑娘，一水兒的藍(lán)色旗裝，高矮胖瘦都有。個個襟上別著個白帶子，腦后拖著大辮子，看得人眼暈。
    須臾，一個中年太監(jiān)過來了：“姑娘們按各自旗籍站好……”拿著個單子，開始讀，“正黃旗、在這兒，鑲黃旗……”女孩子們慌忙找自己的位置。淑嘉小心地避過一個腳下趔趄的圓臉姑娘，轉(zhuǎn)身扶了她一把。小姑娘紅著臉沖她笑了一下，小聲道：“謝了。”淑嘉回以一笑。
    各自歸了類，又有太監(jiān)看著女孩子們襟前的條子，對著手里的單子，指點她們站位，淑嘉被排在正白旗第一排的正中。
    此時，她心里已經(jīng)全明白了，以后各人前途如何，其實早在大挑前就被決定了。跟暗箱操作似的，主要置位已經(jīng)內(nèi)定了。左右看看，她的左右兩邊目前還沒人，不遠(yuǎn)處同一排站著之前見過的董鄂氏。
    如果你出身好，那么排名就會靠前。出身不好的，只好排在后面，除非你自身條件非常好，能讓人在看了半天青春少女之后再看你能夠眼前一亮，否則多半是個淘汰的命。這一點從大家的衣服上就能看出來了，從第一排到最后一排，她們襟前別的布條上面寫的職稱的級別正是依次遞減的。
    下面的初選其實是把身體條件差得過份的人給淘汰掉，技術(shù)含量并不高。挨著次序，依次進(jìn)入一間屋子，里面早有兩個嬤嬤與兩個太監(jiān)等著了。先核對姓名，然后當(dāng)你是蘿卜白菜地評估。
    胖是福態(tài)，可要是你的半徑是別人的直徑，那你還是回家享福吧。瘦具有美感，要是你美得像根竹子，那還是回家搖曳去吧。過份高的，你還想穿花盆底不？過份短的，你得穿多高的花盆底？長得黑的，淘汰！臉上有斑的，淘汰！長得像男版張飛的，淘汰！……
    統(tǒng)統(tǒng)淘汰，太監(jiān)大筆一揮，注上淘汰原因。對著布條上的名字領(lǐng)剛才上繳的綠頭簽子，您自個兒拿回家，出門右轉(zhuǎn)，怎么來的怎么走吧，往后就沒您的事兒了。當(dāng)然這里面有特例，如果你有個好爹，可以照顧你的面子，讓你參加下一輪，然后再淘汰，讓你輸?shù)煤每匆稽c。
    剩下合格的人，來，脫吧！當(dāng)然，是進(jìn)內(nèi)室，由嬤嬤檢查。
    要聞有沒有難聞的體味，嬤嬤還要伸手在你身上摸兩把，試試手感。最后給你做個婦科檢查什么的。如果過了這一關(guān)，恭喜你，前途光明，如果有什么紕漏，那就白被人摸了，同樣領(lǐng)簽子回家。要是再查出點生活作風(fēng)問題，直接去死吧！
    ——以上信息源自淑嘉綜合分析。消息來源：幾位在宮里呆過的姑姑、參加過大挑的姐姐、在宮里八卦過的哥哥等。
    等人齊了，太監(jiān)又問了誰是上回記了名的，幾個姑娘站了出來——年紀(jì)都偏大一點了，又問有沒有后宮娘娘的親戚一類，也出來了兩三個，這些人另作處理。剩下的進(jìn)屋接受檢查。
    淑嘉別扭地進(jìn)了屋里，一太監(jiān)執(zhí)筆捧冊子，問：“滿洲正白旗下瓜爾佳氏，福州將軍、伯石文炳之女？”冊子在他手里，當(dāng)然知道來的是誰，不過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另一個捧著盤子的太監(jiān)，手里托著一盆的綠頭簽子，看著其中一個簽子，心說，這個不用退回去了。
    淑嘉點頭，衣服上寫著呢。
    嬤嬤們早知道這期有個內(nèi)定的太子妃，再看識字太監(jiān)的恭敬樣兒，最后親耳聽到了傳說中的‘滿洲正白旗瓜爾佳氏’。太監(jiān)和嬤嬤都深吸了一口氣，調(diào)整狀態(tài)——被點了這個差的時候上頭就交待了，要小心伺候。請人站好了，先看身高，再目測一□型五官一類。看完了，自己都想抽自己——皇太后都看過了，咱們還能說不好？
    然后淑嘉被讓進(jìn)內(nèi)室，嬤嬤們道：“姑娘，請寬衣。”淑嘉愣了一下，當(dāng)成體檢她無所謂，不過項目未免變態(tài)。他們家兒子已經(jīng)是殘花敗柳的不知道第n手貨了，偏偏要求對方要完璧。好吧，考慮到目前的父權(quán)社會，考慮到即使是上學(xué)和工作也有體檢，考慮到……考慮什么眼下的這項檢查都能讓人一臉便秘好吧？
    認(rèn)真是必須認(rèn)真的，內(nèi)定太子妃一定不能有紕漏，要是事后追究起來可不是她們能擔(dān)得起的。但是小心也是非常小心的，得罪了未來國母，你還想混下去嗎？
    嬤嬤們還輕聲解釋：“有點兒不好意思？所有大挑的姑娘都是要走這么一遭的。忍著點兒，等會兒您閉上眼睛，就當(dāng)睡了一覺，醒來什么事兒就都好了。”
    淑嘉默默地解紐子，脫下的衣服理順了放好，袖子里的荷包沉沉的，一聲鈍響。兩個嬤嬤對看一眼，仔細(xì)觀察淑嘉的動作，心里評了個高分。
    下面嬤嬤就一直在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您這雙手看著可是有福氣的……真是一頭好頭發(fā)……”下手也極有分寸。
    很快，檢查完了。嬤嬤們退到一邊，淑嘉板著臉穿衣服。
    衣服穿好了，一齊出來，嬤嬤們對太監(jiān)們說一切合格云云，太監(jiān)記下了。淑嘉臉色不太好，倒沒忘一人給一個荷包。四人笑著接了：“謝您賞。”又說了一些吉祥話。
    本來這活是個肥差，每每有人事先就打點塞錢的。這回這個，他們真不敢先勒索，這會兒得了賞自是高興的。至于淑嘉的色……過這一步的小姑娘再穩(wěn)重也不可能如常。
    淑嘉臉色緩了緩，這變態(tài)的制度在這兒，跟他們甩什么臉呢？在太監(jiān)伸手引她出去的時候，她還說了句：“有勞。”
    出來的時候也看到有其他屋子里出來的女孩子，臉色都不怎么好，有板臉的也有臉皮抽抽著要發(fā)作又忍下了的。其中也有白被檢查了，最后說身體上有不符合要求的，臉色就更差了，以至于有雙眼含淚的。今年倒沒有去死的，萬幸萬幸。
    在太監(jiān)的一路指引下，淑嘉從原路回去了。慶德在外頭看她兩手空空，除了帕子沒拿別的東西，心知是過關(guān)了，笑問：“還好么？”
    淑嘉本來不高興的，看他這痞子樣，抽抽嘴角，心情好了很多。
    回到家里，西魯特氏拉著她的手說：“辛苦你了，廚下已經(jīng)燉了湯，先喝兩口，等下就開飯。”慶德道：“額娘，我呢？”被拍了一巴掌：“忘不了你！你去報給你瑪法知道。”
    明明沒做什么，卻覺得累得不行，淑嘉默默地喝了點湯。西魯特氏道：“多吃一點兒。今兒不太好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往后就好了。”
    往后必須好，不然對不起我今天這么郁悶！淑嘉惡狠狠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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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選之后是復(fù)選，大約在初選之后幾日。這幾天是給上頭造冊、統(tǒng)計留出來的時間。
    這回可以穿自己的衣服。西魯特氏找的鋪子手藝確實好，拿過來一看式樣簡單，做工卻極精細(xì)，姑姑們檢查了一回，還修改了一些細(xì)節(jié)。淑嘉化了個淡妝，首飾也配了一套南珠的。
    復(fù)選就熟門熟路了，淑嘉目測了一下，剩下的不過幾十人，其中也有長得不怎么樣的。淑嘉自認(rèn)不算什么美人，至少也是個中上，其他人還有比自己長得次的，咳咳，不管怎么說，自信心突然多了一點。
    也有長得好看的，其中一個穿水紅衣裳的小姑娘尤其漂亮，舉止里透著點嬌氣。初選時被淑嘉扶了一把的圓臉姑娘‘哼’了一聲，淑嘉略偏了下頭，那姑娘笑了一笑，估計是覺得親切，過來跟淑嘉說話。
    “那天謝謝您啦。”
    淑嘉一笑：“我那會兒站得近，扶一把也是應(yīng)該的。”
    圓臉姑娘一撅嘴：“也未必人人都會扶的。我看到你是正白旗的？你幾歲啦？”
    左右無事，淑嘉也就耐心回答，只在報名的時候沒說父親是誰。一說之下發(fā)現(xiàn)兩人都是瓜爾佳氏，圓臉姑娘論一論年齡，就跟淑嘉叫上姐姐了。
    “聽說，這一回有個內(nèi)定的太子妃……”不怪圓臉姑娘，瓜爾佳氏是滿洲大姓，人口非常多，正白旗瓜爾佳氏也未必就是傳說中的太子妃，圓臉姑娘自己還是瓜爾佳氏呢。
    “咳咳，”咳嗽的是董鄂氏，她看到了淑嘉，想來兩人也算是認(rèn)識，就來打個招呼，沒想到剛走過來就聽到這么一句，差點兒沒腳下一歪摔倒在地，連忙打斷，“石家姐姐好。”
    淑嘉：……
    這時太監(jiān)來整隊了，女孩子們迅速站好。太監(jiān)先說流程：“姑娘們站好了，等會兒到延暉閣去，皇太后主子與各宮主子都在，就看大家的造化了。到了延暉閣，一行一行的進(jìn)……”
    被領(lǐng)到延暉閣，在那里皇太后上手坐著，下面坐著貴妃鈕祜祿氏，佟氏、康熙后宮四大天王也在，今天的考官是她們。
    小姑娘們排排站，這回打亂了大家的旗籍。淑嘉依舊站在頭一排，旁邊是董鄂氏，圓臉姑娘在第二排站著。
    皇太后笑瞇瞇地看著小姑娘們：“多水靈啊！個個都好看。”宮妃們一齊附和。
    太監(jiān)一行一行地念著名字，點一個，出列一個，宮妃們順著皇太后說話，心里卻各有盤算，笑得既矜持又和藹。淑嘉保持平視，捏緊了帕子，本來還緊張的，看到皇太后那張?zhí)烊淮舻哪槪蝗环潘闪耍缓蠼o了皇太后一個加深的笑容。
    皇太后還繃著，希望給人一種‘我很公正’的錯覺，最近幾個月，她都忍著沒叫淑嘉進(jìn)宮說話，以免讓別人亂說話。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好兒子把石家人升來升去之后，基本上這件事情已經(jīng)‘大家都知道了’，八卦都八完回歸平靜了。尤其是淑嘉對她笑的那一下，她還無意識地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還挑個毛線！太子妃的位置已經(jīng)沒了，三福晉的位置，估計就是董鄂氏了。即使是有親戚參選的，也該考慮一下其他的位置。
    鈕祜祿氏往下掃了一眼，然后請示皇太后：“那開始么？”皇太后點點頭，示意自己要再觀察一下。鈕祜祿氏道：“鑲紅旗下舒穆祿氏。”
    一個矮胖的小姑娘出列，宜妃抽抽嘴角，這個絕對是潛規(guī)則進(jìn)來了的。幾個妃子一對眼，撂牌子！
    接著又有幾個長相欠佳的被撂了牌子，由太監(jiān)領(lǐng)了出去。
    然后是考查女紅，太監(jiān)們抬著桌子魚貫而入，又有搬凳子的來了。秀女們按次序坐好，然后是發(fā)材料，幾塊布，幾團(tuán)線、針、剪刀……
    原本標(biāo)準(zhǔn)的題目是繡朵花就算完，香爐里插跟香，燒完了就算到時間了。今年皇太后給加題了，題目是：做荷包，她還想要夾層的。這可坑了很多人！這年頭旗下女子繡個花、做個荷包是很正常的。但是在這主子上坐，親自監(jiān)督，又有時間限制的情況下，要做復(fù)雜一點的工藝就很困難了。
    淑嘉一看時間，先裁了荷包，仔細(xì)做是來不及了，便在選布料上用點心，利用幾塊布料的色差，拼出圖案來，這比荷包繡花簡單多了。縫這個她挺熟，一會兒就縫好了，再打個絡(luò)子掛上。然后才是估計著時間繡花。
    做好了，時間還有一點，又檢查了一下是不是有開線，再剪一剪線頭。坐在第一排不敢東張四望，只用眼角瞄一瞄，董鄂氏也做得挺快。
    本來這點時間就不夠用了，有能做出一樣很好的就算全格了。陸續(xù)也有女紅做不好被淘汰的，都是實在看不過眼的。皇太后沒理別人，只覺得拼的荷包有意思，給宮妃們傳看完了之后，她就一臉平靜地把荷包揣袖子里了。
    那個水紅衣裳的小姑娘當(dāng)場就哭了。她繡花是會的，只是做得不好，荷包也是會的，手腳很慢，夾層就不要想做了。惠妃一皺眉：“成何體統(tǒng)？”就要撂牌子。
    反是德妃輕聲道：“先別哭，慢慢說，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做不出來。”
    小姑娘抽噎著，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奴才、奴才……家里上頭有四個姐姐……”淑嘉看她衣著不甚華麗，估計家境不算極好，像石家這種開課學(xué)女紅的事是沒有了，只能靠日常鍛煉。
    但是小姑娘偏偏是最小的女兒，從小長得又好看，自然被捧在手心里。什么事兒都不用自己做，姐姐們帶手做的就夠她用的了，女紅等非常不熟練。
    德妃也無語。
    撂牌子！
    ……
    ……
    ……
    留下的還有三十多個，皇太后說了句場面話：“都是好孩子呢。”佟氏點頭道：“都是福氣相。”宜妃笑道：“可不是有福氣么？”榮妃一直在打量著秀女，她倒是開口很少，只是不停地耐心作評估。
    鈕祜祿氏最后道：“時間也不早了，萬歲爺也該下朝了，估摸著要到寧壽宮問安呢。”
    皇太后道：“對對，都散了罷。”
    秀女們自然是起身站到一邊等她們先走，然后是太監(jiān)過來收東西。接下來又且太監(jiān)來道：“恭喜各位。”然后又說她們都是有資格留宿宮中被查看的，讓大家回家收拾包袱，到時間過來集合。
    最后額外說了：“宮里屋子、擺設(shè)是現(xiàn)成的，至于衣裳、梳妝的家什，都得自己帶，可有一條兒，甭帶得太多了。要是有愛看的書，也能帶一點兒進(jìn)來，不過最好不要，免得夾帶了什么。針線倒是能拿進(jìn)來做，剪子等利器不要帶……”
    總之，帶了生活必須的就好，不要自找麻煩也給別人找麻煩。
    確認(rèn)大家都記住了，這才引著秀女們出宮。
    皇太后回到寧壽宮，康熙還沒來。她繃不住了：“怎么樣怎么樣？看著不錯吧？”
    別人還能怎么說？鈕祜祿氏笑道：“自然是好的，模樣兒不說，這一手針線也不壞。”宜妃接道：“心思還巧，難為能想得出來。”
    皇太后抱著最新藏品，笑得合不攏嘴：“明兒咱們叫人也照這樣子做去。”
    正說著，康熙來了。
    一番見過，康熙先問皇太后：“您今兒累不累？”皇太后興致很高：“不累不累。”還拿著荷包現(xiàn)寶。那邊已經(jīng)把秀女們的針線一一貼了條送過來了，康熙隨手看了看，也有好的也有差一點的。
    要說皇家媳婦真不用自己動手，但是女紅那是基本功，可以不用但必須會。至于學(xué)識，可以等一下再考。
    皇太后還樂：“又要辦喜事啦！”
    康熙二十九年三月，康熙的養(yǎng)女大公主常寧之女封為和碩純禧公主下嫁蒙古科爾沁臺吉班第。康熙三十年六月，榮妃所出的二公主和碩榮憲公主下嫁蒙古巴林郡王之子烏爾袞。所以皇太后說了個‘又’字，宜妃推推榮妃：“剛嫁了女兒又要娶兒媳婦，恭喜恭喜。”
    康熙道：“恭喜她為何不恭喜我？”
    宜妃道：“您的喜事兒太多了，要恭喜到哪陣兒呢？”
    皇太后搖頭笑道：“你這張嘴可真是爽利。”
    寧壽宮里洋溢著歡樂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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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石家上下正在收拾行頭。
    周姑姑道：“別聽他們的，有多的就多帶一點子備用。萬一辛者庫那邊洗衣裳的手腳慢了，衣裳沒帶夠換洗的都沒有就不好了。書本子倒是少帶，針線活可做一點……”
    一時收拾了兩個大包袱，還裝了一堆荷包——內(nèi)有現(xiàn)金。淑嫻從聽說淑嫻要入宮留宿開始就回來，此時提醒道：“要是……月事來了，自己小心些。”又準(zhǔn)備例假用品。
    三月中，淑嘉孤身一人到一個并不熟悉的環(huán)境里去了。她的包袱在檢查的時候沒受多少責(zé)難，還有人專門給她拎包袱。
    秀女們被分居啟祥、長春二宮，淑嘉所居之處是啟祥宮，與十幾個秀女一起住在大院子里。啟祥宮在后世已經(jīng)見不到了——被慈禧給改建得宮墻都扒了幾塊去。
    這會兒倒還是原樣，五間前殿，五間寢殿。
    還沒打量完呢，宮里留守的姑姑就來了，果如大家說的，使喚人手嚴(yán)重不足。領(lǐng)頭的姑姑自稱姓胡，手下只有四個宮女聽差。胡姑姑道做了自我介紹，又把四個宮女給大家介紹了，然后面色一肅：“各位能到這宮里來，想是不差的，只是宮中不比別處，最重規(guī)矩。有些事兒，我不得不多幾句嘴。”
    秀女們都站住了聽，胡姑姑道：“宮里豈私相授受，哪怕與宮中貴人有親，這會子也只好委屈著。不蒙上頭主子召喚，不可私出宮門一步。有忌諱的東西，先自個兒交上來，省得以后麻煩……”
    一通話說完了，才分配住所。
    宮中正殿秀女是沒資格住了，只能住周邊的屋子，這就有個好壞之分了。總的來說，東邊的、向陽的是好，西邊有西曬的就住不好。淑嘉自是分一處不錯的屋子，看了看床鋪，倒還整潔干凈，屋內(nèi)的陳設(shè)并不多，有桌有椅有床，還有個衣柜。放好的東西，出門一看，隔壁就是董鄂氏。
    甭管之前是不是夾生的，這會兒在這個環(huán)境里也是平添幾分親切了。含笑打了招呼，又看到那個圓臉的姑娘，圓臉姑娘非常不好意思，這會兒她倒是知道那位‘傳說中的內(nèi)定太子妃’長成什么樣兒了。
    淑嘉一笑，邀她們進(jìn)屋里坐。相鄰、相對的屋子不斷有人探頭，也有互相打招呼的，也有遇到熟人八卦的，也有互相攀交情的。還有竊竊私語：“哪個是石家姑娘？”
    圓臉姑娘坐下來的時候非常不好意思，扭著衣角不肯說話。董鄂氏笑了，問淑嘉：“你住得慣么？”淑嘉道：“咱們住得算好啦，她們住對面兒的可不太舒坦，天兒越來越熱……”
    話匣子打開了，圓臉姑娘也就放松了，言語間知道她的出身也不低，是侍郎薩弼漢的女兒。三人又說了一會兒針線，淑嘉看董鄂氏的衣裳花紋很別致：“這是新出的樣子么？先前沒見過。”
    董鄂氏略有得意：“是我沒事的時候自己胡亂琢磨出來的。”圓臉姑娘很羨慕：“你的手藝可真好。”
    不一會兒，開飯了。也有到殿里一起吃的，也有端到房里慢慢吃的。
    淑嘉三人決定先到殿里吃一頓，如果環(huán)境好呢，就在那里吃，如果不好，以后都回房用餐。
    三人是被圍觀進(jìn)去的，從房屋分配里大概就有人猜到了誰是誰，對淑嘉倒沒什么。都知道她是誰了，她家里人都被安排好了，誰還沒事找事算計她？太浪費時間與精力了，與其這樣倒不如想想別的主意呢。
    頭一頓飯，大家還不太熟，剛進(jìn)宮，精神還繃得比較緊，都悶頭吃飯，還要注意儀表。互相使絆子啊、把茶飯灑到別人身上啊之類情節(jié)都沒出現(xiàn)。吃完飯，各自回房休息，下午就漸漸有人三三兩兩交上了朋友，或在一處說話，或一起做針線。
    董鄂氏帶了幾本書來，淑嘉正好與她互通有無。
    晚間，皇太后又叫人去吃飯，淑嘉赫然在列，董鄂氏、寧蕙等幾個女孩子也榜上有名。到了一看，好么，幾大宮妃也在。
    這一頓飯吃得極其別扭。
    不但要吃，還要有形象不爽，幸虧‘食不語’，不然會更慘。即使這樣，也架不住皇太后老是打量，末了，她還破了規(guī)矩公然在飯桌上聊天，對象，淑嘉。“住不住得慣啊？”、“缺什么跟我說啊。”
    宮妃們也摻和了進(jìn)來：“幾月生日啊？”“這桌上的菜哪道合口啊？”
    最后所有小姑娘都被問到了。看淑嘉被問的時候，她們心里也有些羨慕嫉妒的，等到自己被問的時候不免又有些佩服了，到底是內(nèi)定的太子妃啊，說話都那么從容。
    當(dāng)天晚上，回來后小宮女把洗漱用水給準(zhǔn)備好了。淑嘉笑著道謝，小宮女道：“是奴才們該做的。姑娘用完了，我再來收。”淑嘉摸出個荷包，里面裝的是五兩銀子。小宮女連連擺手。淑嘉笑道：“往后還要多仰仗你呢，這是見面禮。往后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我家教規(guī)矩的姑姑也是宮里出來的，宮里辛勞我知道，你權(quán)攢著作個倚仗也是好的，保不齊有用到的地方，就是我的心意了。”小宮女這才接了。
    小宮女估計今天晚上會收到不少這樣的紅包，然后，據(jù)姑姑們的介紹，大概回去要孝敬不少給上頭的前輩和大太監(jiān)。
    晚上淑嘉快要睡的時候，胡姑姑又帶人來查房。問題也是標(biāo)準(zhǔn)化的：“姑娘可還住得慣？有什么要添的？哪里不合式?jīng)]有？”淑嘉看她手里的帕子就覺得有點奇怪，胡姑姑被她一看，也看向自己的帕子，淑嘉有點不好意思，收回目光放到自己的帕子上，忽然悟了。那種挑針的手法，像是吳姑姑的獨門絕技。
    當(dāng)下又論起關(guān)系來，這胡姑姑還是吳姑姑手把手教出來的。當(dāng)然吳姑姑自己不算最風(fēng)光的，胡姑姑原也不在啟祥宮，而在四周一處偏僻宮室，如今大挑了，抽調(diào)人手把她給抽來了。淑嘉道：“原來還有這淵源，吳姑姑在外最是謹(jǐn)慎，并不提宮中事。我竟不知道。”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紅包也送得爽利。胡姑姑走后，淑嘉一抹汗，幸是吳姑姑的熟人，要是她的仇人，可就麻煩了。
    自皇太后的宴請之后，常有宮妃邀幾位去喝茶聊天。榮妃、德妃關(guān)心自己的兒媳婦人選，淑嘉經(jīng)常被兩位拉上當(dāng)幌子，其余宮妃則是表明立場來的。
    去就去唄，以秀女目前受觀注的程度，宮妃們還不至于下絆子r。即使是大阿哥的親媽，對上太子的準(zhǔn)備媳婦，也表現(xiàn)得很從容。這位睡覺的時候估計都有人趴在窗戶根下聽她打不打呼嚕然后報告給上頭知道，找她的麻煩？叫上頭知道了，那就要變成自找麻煩。
    董鄂氏被關(guān)注的就多一點了，除了宮妃，還有秀女。到了他們家這一步，瞄準(zhǔn)的乃是適齡男青年。太子妃被內(nèi)定了，三福晉卻沒有，此外還有四福晉的位置也空缺著。先前康熙也暗中考慮過不少人家的女兒，大家心里都明白可能是皇子福晉，后來傳出來太子有主了，目前看來基本上是既成事實了。大部分人把董鄂氏當(dāng)成了競爭對手，圓臉小姑娘寧蕙也被人列成競爭對手。
    只有家中級職不夠高的對這三人態(tài)度還算和藹，她們瞄的是皇帝的后宮，即使不刻意，也知道皇帝開始喜歡漂亮秀媚的年輕女人，家世好的女孩反而不可能成為后宮。皇貴妃、貴妃、嬪都缺員，貴人不限額。前兩個不敢肖想，后兩個還不允許夢想么？
    算來算去，只有淑嘉最舒服。如果，大家不是時不時地找她說話就好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至少大家是跟她說話，不是在暗諷。董鄂氏就被說過舞文弄墨的帶著點兒“文氣～兒～”，這個詞從競爭對手口里說出來，分明是諷刺。董鄂氏臉上淡淡的：“哎喲喲，女孩兒家本不在這上頭顯本事，不過針線做完了，打發(fā)時間罷了。與文氣有什么相關(guān)？我這點子墨水就說清高了，那天下讀書人該是臉上都寫著字兒了。”說完抿嘴一笑。
    這點年紀(jì)的小姑娘，下毒什么的電視劇情節(jié)是不可能存在的，進(jìn)宮之前所有東西都被檢查過，兇器全部沒收。要知道，宮里不但住著秀女，還住著皇帝一家子，危險系數(shù)被降得很低了。至于你推我一把、我絆你一跤這種事情，真要巧到讓人跌到毀容也沒有發(fā)生過。
    傳說中的御花園倒是開放了一兩回，御花園里的一道橫穿而過的水，秀女進(jìn)去的時候，也有太監(jiān)看著。各種危險并未發(fā)生。而‘私下行走遇到皇子阿哥被看上或者結(jié)仇’的橋段，據(jù)淑嘉所知，并未發(fā)生。
    其實在宮里最難的不是與小姑娘們相處，即使被欺負(fù)了、排擠了，大度一點，一笑而過也就是了。——你怎么不知道這些事情會不會傳到上頭耳朵里呢？有點頭腦的，或者被家里叮囑過的，也不過是說話的時候說點不痛不癢的，擺明車馬的明諷都不會說。
    反正，淑嘉是沒遇著腦子抽風(fēng)來伸腿絆她的。倒是住在西邊一排房子里有個姑娘拐傷了腳，歇了兩天也好——不幸的是錯過了皇帝的親閱。
    最難的是被上頭檢查，這天，皇太后招呼去吃飯，吃面條！當(dāng)天是淑嘉生日，她還不能不吃。還好她是練過的，吃面沒有呼呼地吸、喝面湯也沒聲兒。往后很多飯菜都出來了，沒剔刺的魚、帶骨頭的雞、沒剝殼的蝦子……淑嘉見招拆招，慢慢吃得適應(yīng)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直到康熙親閱，她也不算很緊張。之前康熙還考過她一回，到底是有經(jīng)驗打底了，她自覺還沒有慌了手腳。淑嘉甚至可以定下神來，不動聲色地打量一下會場。她依舊是站在頭排，所能觀察的也是面前的一畝三分地。皇太后來了，主要的宮妃也來了。這些人并不插口，只看康熙如何操作。
    先是太監(jiān)上報，啟祥宮有一名正藍(lán)旗的秀女受傷未能參加，長春宮里有兩個感染時疾，已經(jīng)移出宮去了。康熙皺了皺眉：“著太醫(yī)院派人去瞧，務(wù)使不留殘疾。”
    雖然有了這樣一個小插曲，大部分還是很順利的。不能直視天顏，所以這回都微低著頭，有一句答一句。前排幾個表現(xiàn)不錯，越往后緊張的人越多，當(dāng)然也有不那么緊張的，就顯得略有突出了。
    康熙問的問題也不艱深，前兩排的會問讀什么書，只是淑嘉被問的更詳細(xì)：“你還在讀史么？《資治通鑒》讀到哪里了？”淑嘉答：“《通鑒》已經(jīng)讀完了，在讀《隋書》。”康熙又問了幾個典故，涉及好幾個朝代。
    董鄂氏被問及《筆陣圖》。一問一答說了不少關(guān)于書法的事兒。
    對話一完，大家都知道，這兩位是久經(jīng)考驗，前程有定論了的。后面的就泛泛而問，也有結(jié)巴一點的，也有答不上來的。康熙也不以為意，每回總有那么幾個，太正常了。他老人家南巡東巡，被叫到御前答話的男人還有緊張的呢。
    淑嘉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話的時間每個字的尾音都帶著顫抖。估計是住在長春宮里的某個秀女。也只有在被她們召見的時候，啟祥宮里住的才能見到長春宮里住的。
    皇帝看完了，基本上就有定論了，不論成與不成，很少能有反復(fù)的。大家回到住處，準(zhǔn)備打包等消息。一群小姑娘像放風(fēng)的囚犯，路上還好，進(jìn)了啟祥門，再也忍不住了。
    這個說：“唉呀，我剛才心都要跳出來了。”那個說：“你還好啦，我覺得我話都沒說全。”嘰嘰喳喳。
    淑嘉走在中間，左手是董鄂氏、右手是寧蕙，其他小姑娘們圍在一邊說話，旁邊一個穿綠的小姑娘還說：“你們兩個說得可好啦，說的什么我都沒聽懂。”相視一笑，還沒開口，就聽得西邊一間屋子門吱地一聲打開了，然后又關(guān)上。
    眾人靜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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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里，康熙正聽胤礽匯報：“今年山西平陽豐收，兒臣以為，可遣官購買以備荒年。”康熙抬抬眼：“怎么說？”胤礽道：“近年京畿常旱，汗阿瑪亦為此事?lián)鷳n，往年曾親自祈雨。兒臣以為，旱澇本無常，常人無力改之，卻可使之不為災(zāi)。今有豐收處，積其盈余，有欠收年可開倉平糶……”
    康熙抿了一口茶，贊許地點點頭，推了桌子上一碟鮮果：“來嘗嘗這個。”自己也掂了一顆。吃完了，擦擦手。狀似無決地說：“我怎么記得，如今山西平陽知府是石文晟？”
    胤礽道：“是他，倒是有點子本事。”康熙“唔”了一聲：“他是石文炳的兄弟吧？”胤礽咳嗽了兩下：“聽名兒像。”
    康熙忍不住笑：“我看就是！”
    康熙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家兒子居然有了點害羞的表情，動作也有點扭捏了。康熙大笑：“秀女們后兒就要離宮了，你祖母怕舍不得石家丫頭，還要叫她說話的。魏珠，去寧壽宮說一聲。”
    淑嘉又莫名其妙地被皇太后叫去說了一回話，完全不知道皇太子在旁邊看了一刻鐘。
    淑嘉的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在宮中宣布住宿結(jié)束，大家可以回家等通知的時候，她都有些犯傻了。直到回到家里，才徹底放松下來，這宮里再讓她當(dāng)面吃那些要‘兩雙半’的東西，她非吐血不可！
    接下來就是等通知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一直在提心吊膽等結(jié)果。石府尤甚。就像西魯特氏說的，之前有這樣的風(fēng)聲，如果淑嘉落選了，想嫁得好很困難。
    終于，指婚的消息姍姍來遲，第一次就是給石家的，果然是“福州將軍、伯石文炳之女瓜爾佳氏為皇太子妃”。
    石家人終于松了一口氣，富達(dá)禮給傳旨的太監(jiān)送紅包，慶德把人送出門外。
    西魯特氏等兄弟倆回來，就叫富達(dá)禮：“寫信給你阿瑪報喜去！”富達(dá)禮連聲答應(yīng)了：“兒子這就去。”慶德樂滋滋地：“旁的不敢說，這個事兒，阿瑪不用兩天就知道了。咱們家送信的還在路上，朝廷的邸報或是夾片里就有了。”富達(dá)禮橫了他一眼：“那也要報喜信兒。”
    太好了，終于不用擔(dān)心妹妹嫁不出去了。
    華善在屋里大笑三聲，成了，對得起祖宗了。咱們家雖然是后歸的瓜爾佳氏，可也配得上這個滿洲第一大族了。
    淑嘉：省心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可肥了
    哦漏！碼了一天！爪子快廢了……（快要斷氣狀）
    寧蕙姑娘的故事，原型是某肉。
    某肉讀研，面試之前在候考室里，大家一起聊天。
    某肉：“好想知道那個xx長什么樣子啊～”
    對面女生：“為毛想知道？”
    某肉：“她考第一啊，我才第四……”
    對面女生：“我就是。”伴以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
    某肉：……幸虧老子沒說考得好的可能是丑八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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