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番外 37
這幾日的腳程變得出奇的慢。
自從上一次慕容離強行需索, 造成蕭鈞天吐血不止,直至昏迷, 慕容離只好萬分懊惱地暫時中止每日無欲不歡的行徑。對于蕭鈞天的重疾,他并不擔(dān)心, 南朝的太醫(yī)治不好,那是那些太醫(yī)沒用,待回到大燕,自會有辦法。
但蕭鈞天昏迷了三日三夜后才醒,讓他慌了手腳,自此再也沒有輕易提出歡好之事,只是在嘴上說說, 每日以老參湯吊命, 再以內(nèi)功護住心脈,慕容離都親力親為,做得自然之至。
“慕容兄又何必這般辛苦。”蕭鈞天徐徐說道,額角盡是細汗。即使行將就木, 被用這樣的方式續(xù)命, 怕也能多活幾天。他也曾想過忍辱負重,卻只怕為慕容離顏色所迷,終有一日猶豫遲疑。
慕容離用手帕拭了他額角的汗,笑道:“本來這些小事讓我的親衛(wèi)做也無妨,但他們當(dāng)中有幾個人對我愛得極深,反倒會害了你。你看我對你這么好,你是不是有些感動了?”
蕭鈞天不置可否。這些日子對慕容的寡廉鮮恥他已深有體會, 原以為這是北燕沒有教化所以生性開放,但看他的侍衛(wèi)都恭謹(jǐn)嚴(yán)肅,顯然慕容離臉皮奇厚,就是在北燕中也是絕無僅有。
“神山到了,山上冷得很,上去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就在山腳下看看,去么?”慕容離已下了馬車,半打起馬車的簾子,笑嘻嘻地問。
蕭鈞天對他處處回護他的面子也沒特別領(lǐng)情,但慕容離的神態(tài)像是非要他下車不可。他雖覺得奇怪,但略一沉吟,便即說道:“既已千里迢迢來此,豈能無功而返?”
慕容離顯得很是高興的樣子,扶著他下了馬車。金針刺穴并非完全不能動,只是加上身上抱恙,難免四肢無力。
慕容離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到他身上,慢慢系了衣帶,神情略帶一絲古怪笑意。他端詳了蕭鈞天半晌,說道:“當(dāng)真絕世風(fēng)流,可惜少了一口劍。”蕭鈞天的力氣不足以攜劍在身,何況慕容離對他極為提防,自然也不會將利器給他。
兩人并行到一棵樹下。一張紅木桌上擺放了杯盞果盤,清茶烈酒,侍衛(wèi)們立在十余丈旁,均是披堅執(zhí)銳,嚴(yán)陣以待。
“慕容兄怎地如此大費周章?”
“既然要游玩,肯定要停留幾個時辰,怕是有些不長眼的宵小來犯。”慕容離眼角眸光流轉(zhuǎn),一笑之下,美不可言,他緩緩倒了一杯茶,素手執(zhí)杯,送到蕭鈞天唇邊,蕭鈞天只得飲了。
“這茶乃是神山所產(chǎn),味道如何?”
“不及中原遠矣。”雖然此茶已算圣品,但蕭鈞天偏是不愿看到慕容離洋洋自得的神態(tài)。
“他日率兵南下,定要去親自品評一番,且看蕭兄說的對是不對。”慕容離瞥到他神情不悅,不由故意氣他一氣,果然見他臉上變色,沒等他反駁,便又好言哄道,“有你在身邊,我們一同遨游九洲,即使再有雄心壯志也打消不少了。我心里原是愛極了你,你莫疑心。”他招手讓侍衛(wèi)過來,耳語了幾句,又對蕭鈞天笑道:“我送你一樣?xùn)|西,你看喜歡不喜歡。”
那侍衛(wèi)聽了慕容離的話,臉色有點青,稍一遲疑,便退了下去,過不多時,呈了木盤上來,上面端端正正地疊著一張白虎皮,已然硝制過,皮毛極為光亮。白虎皮本已少見,何況是這樣無一絲一毫瑕疵。
“此物乃是我讓人自宮中快馬送來。神山風(fēng)大,亦可御寒。”慕容離抖開虎皮,放到蕭鈞天膝上,見他不置可否,雖然眼里有輕蔑之色,顯然對他如此慎重有些不以為然,卻并不拒絕。
“這張虎皮其實也算不得什么。南朝地大物博,蕭兄對這些物事怕是看得有些膩了。”慕容離微笑道,“只是這只白虎乃是我十六歲成人禮之前徒手所獵,我們大燕有個規(guī)矩,成人禮時將所獵之物贈與至愛之人,若是那人收下,便算是允諾了婚事。”
蕭鈞天臉色立變:“閣下如此厚禮,在下無以克當(dāng)。”
慕容離哼了一聲,說道:“你既然能與別人多次婚約,怎地竟連我們最初的約定也忘了?”
“閣下信口雌黃,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我當(dāng)初要那個烙了我印痕的男子,你也應(yīng)承了,嫁妝一應(yīng)俱全,卻是給我送了一個西貝貨,別以為這件事便這么算了,如今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今日是良辰吉日,我雖動不了你,可今天晚上也不會放過你。”他話里雖然兇狠,但語氣神情,盡是調(diào)笑之意。蕭鈞天不由暗暗懊悔之前小看了他,竟然妄想暗中刺殺,也不至于今日落此話柄。
原先以為他是有什么陰謀詭計,但如今受制于人,他仍然情深款款,始信他的確是動了真心。蕭鈞天原來生性多疑,但瘋狂愛戀過龍靖羽后,深知其中感受并不痛快,如今見到慕容離轉(zhuǎn)顧回眸,盡皆是看著自己,心中一時恍惚,一時茫然,聽著慕容離情話綿綿,雖只飲了一杯茶,竟有些醺然。
“鈞天,你許了我罷!”慕容離見他面露猶疑之色,不由有些心熱。他原是極能控制的人,縱使設(shè)法將蕭鈞天挾持至此,許他一世真心,但似此時激動,卻似乎從未有過,靠近蕭鈞天便開始上下其手。
蕭鈞天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疑心那茶水里是否放了□□,但除了內(nèi)心躁動之外,身上卻并無太大不適,原先總嫌慕容離太過美貌,不似男子,但如今卻覺,便連這一點都似乎美妙得動人。
若是再許了慕容離,這一生,可真不知與多少人結(jié)了鴛侶。他不由苦笑起來。
神山靠近山腳的山腰上,灌木叢生。兩個兵士立于一個灰袍男子身前,手按長劍,似乎在提防那男子一怒之下動武。
“龍大人,你看到了罷?可以回去了。”馬仲炎淡淡說道。心中卻甚是疑惑,不知龍靖羽用了什么方法,竟迫得慕容離不得不讓他在此見蕭鈞天一面。
馬仲炎一直與舒坤瑾搭檔,但今日帶龍靖羽到此地,以防有變,舒坤瑾卻定要今日近身服侍皇帝。君王無情,舒坤瑾卻總是不懂,便連這位龍大人也不知著了什么道,對一位君主動了真心。
龍靖羽聽得他說話,似乎從失神中驚醒,眼底也似有一絲水光,說道:“只要圣上還活著,我便余愿已足。”他轉(zhuǎn)過身,往山腳的另一條路下去。
馬仲炎所說的一直言猶在耳:“蕭公子是終于愛上了皇上,所以才會決定假死遁隱。他們已是如此恩愛,你又何忍打攪他們?”
雖然馬仲炎說,他們已然兩情相悅,他所見到的,也的確是這樣。但心如死灰時,卻覺得一切再也無所謂,反而能編織出假象來,繼續(xù)蒙騙自己——那人心中家國之念極重,若非如此,早已對慕容離動心,又怎會等到今日?
現(xiàn)在還不是見他的時候。只要慕容離能好好待他,他便可緩出時間,再將他救出。
見著另一個男子待他好時,只覺得妒火中燒,自己可以待他更好一些。可是……他終是沒有待他好過……
無論如何,總要見到他,當(dāng)著他的面問他,是否真的恨著自己,再也不可原諒。
* * *
太陽落山后,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慕容離心中愉悅難以言說。今日出游,蕭鈞天對他的態(tài)度顯然已大為緩和,再也不似之前劍拔弩張。
他扶著蕭鈞天便要回去,正在此時,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響起。蕭鈞天忽然停住腳步。慕容離不由臉色微微一變。兩人幼從帝師,雖然說是不精通音律,但也會吹彈一些樂器,這赫然是一曲《鳳求凰》。奏琴的人似乎隱在這一片山林之中,難以找尋。
真是陰魂不散!就在剎那之間,慕容離甚至有火燒神山的欲望。
“這琴奏得極好。”蕭鈞天神情有些不自然。
慕容離心中怒罵,但看到蕭鈞天略有黯然之色,心念急轉(zhuǎn),立時便知蕭鈞天有所誤會,臉上已然神色如常,說道:“這奏琴之人頗為識趣,恐怕是來祝福我們百年好合,怕是知道我們今夜……”他輕聲一笑,不言而喻,為了轉(zhuǎn)開蕭鈞天的注意,他故意說些下流的話,氣得蕭鈞天大怒,卻又立刻甜言蜜語,讓他發(fā)作不得。
天黑得極快,轉(zhuǎn)瞬之間濃云如墨,像是很快便有暴雨來臨。
不論如何,他不會讓別人有絲毫的可趁之機。慕容離略一沉吟,臉上已露出微笑,攬住蕭鈞天的腰,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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