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這兩個人在這里勾心斗角,外邊也不是很太平。
變故突發(fā),趕在所有人反應之前。來得太快的后果就是,沒人反應過來失蹤了活生生的大人。
東辰帝看著自己的兒子消失,旋即撇過頭去。
他不是不愛,只是......
只是白佑瀾最近風頭太盛了。
他希望自己有一個出色繼承人,可是他不希望這個繼承人在他還活著的時候過于出彩。
跟白佑瀾相比,澄兒真的是太過貼心。
白佑澄不蠢,他聰明伶俐,卻又鋒芒太鈍;他有自主的判斷能力,卻又聽話,是個乖孩子。不就是沒有白佑瀾成熟么?
沒關系,澄兒還小,東辰帝自認為是一把老骨頭,但也還是能照看照看。
只是東辰帝不記得了。
白佑瀾并非天生心狠手辣強勢決斷,他也曾經(jīng)有過迷茫的少年時代,他也曾經(jīng)需要過一個人來指點,來幫扶。
只是那個人不是他的父皇。
僅此而已。
不過再來一遍,東辰帝也不會在他年幼時伸出援手。
因為他心中有愧。
愧疚盤踞在他心間,每每看見相關的景與人,總是跑出來作亂一番。新鮮得仿佛沒有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依舊是當初那般疼痛。
這是一道不會老去的傷疤,就像他已是蒼顏白發(fā),可那個姑娘還是青絲繁茂、容顏正好。言笑盈盈的眉眼通過相同的血脈穿過無窮的光陰,打在一個老人身上。
東辰帝甩手背立。
并非我無父子之情,只是為了......
為了更好的東辰。
老四執(zhí)拗,若是當了這東辰的主,只怕會毀了一個國家。他野心太大,需要一個人來管著他。老八向來心善,又對這個哥哥多有推崇,他不會殺了老四的。
莫谷塵穿過人流尋找自家王爺?shù)嫩欅E,可人擠人的局面不是那么好破的。縱然他武功高強,若想在這種情況下來去自如,只怕要踩著人腦袋走。他的輕功還沒好到踏雪無痕的地步,這一圈人頭踩下來,估計各位大人得回家休養(yǎng)個半個多月。
脆弱的頭加上內(nèi)力,嘖嘖。
莫谷塵往著記憶的地方趕過去,一路蠻橫地沖撞。只是人潮的黏性太大,任你是游魚也伸展不開。
莫谷塵放眼望去,盡是人頭,卻沒有一個是他守護的青年。
身后突然被拍了一下,莫谷塵猛然回頭,只是來人不是他著急尋找的顧景,而是另一個人。
沈長清被長風護著到這兒,衣飾也還整齊。見莫谷塵臉色不豫,他反倒先笑笑,緩和一下氣氛:“您便是莫谷大人吧。”
“干什么?”莫谷塵微微頷首,神情緊繃。沒找到王爺之前,他不想跟人廢話。“福王被人算計掉進機關,”沈長清云淡風輕地說著,絲毫不覺得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別激動,太子也跟著下去了。”
東辰的太子好歹也是有些自保能力的,他家王爺至少不會摔死了。莫谷塵稍稍松口氣,轉念一想又提了起來。
他家王爺跟白佑瀾一起掉下去?
“現(xiàn)在這么亂,少個人也不會注意吧。”沈長清臉上的微笑被莫谷塵生生看出一絲危險的意味,“莫谷大人,你真的覺得,這么重要的年宴,會被刺客輕易混進來么?”
“往年可是都不會來這個十余年都未開放的展秀樓的。”沈長清眉眼彎彎,看得莫谷塵心悸。
往年不會來這里,也就沒有什么固定的規(guī)矩可言。又是這種特殊的場合,皇帝的意思自然就沒人反駁。不就是暫時自己一個人去看個煙火么,太小心翼翼反而容易被被針對。
所以在出了什么事,人墻成阻礙他們的最好屏障。
再說前幾年的年宴也平安無事,心思再深沉也多半會獨身上前,老老實實看完這場煙火。
再加上白佑瀾認為東辰帝顧忌他身后的勢力,至少不會對他下重手。結果沒料到就是為了給他長個教訓,在慣性思維的推動下,一腳踏入這個陷阱。
顧景初到東辰,萬事小心步步為營,然后跟著白佑瀾一起跳了這個坑。
可這事由沈長清的嘴傳到莫谷塵的耳朵里,就不是太子爺被人算計了。
莫谷塵在腦子里反復倒騰那幾句話,又在南夏警惕慣了,有點一根筋的莫谷大人換不過來。
沈長清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有人想害顧景么?
年宴是一個國家的臉面,這要是亂了,傳到外邊可就不是那么好聽了。更何況這么些年都平平安安的過來,怎么王爺一到,就出事了?
莫谷塵停了下來,他不怕?lián)頂D的人流跟刺客,自顧自地琢磨。
沈長清也不著急,東辰帝怕人過早的發(fā)現(xiàn),特意留下點時間混亂一會兒。刺客不過是個幌子,就算傷了人也不要緊。
多虧了皇帝留的這一小會兒。沈長清挑著嘴角,這不明擺著告訴別人這里有問題么。
身旁亂哄哄的叫嚷哭訴讓人心緒不靜,莫谷塵沒什么好氣四處掃過一眼,暗自嘀咕著這東辰看上去井井有條,怎么出了這么大差錯?讓人亂成這個樣子,還不出來主事?
“沈大人心情不錯?”這一掃,就瞟見了沈長清掛著的笑。莫谷塵挑挑眼尾,這位心理素質不錯啊。“莫谷大人說笑了,”沈長清立刻接上了話茬,雙方自然都把對方查了個底兒掉,認出也不稀奇,“顧忌著那位的心思,太子自然是不會有事的。沒準出來還能撈些好處。”
太子不會有事,那有事就是王爺了。
莫谷塵飛速解讀出了沈長清的意思,臉又黑了一層。能在年宴上動手腳的人不多,能這么大張旗鼓刺殺的人更少。如果不是白佑瀾一方的自導自演,那就是......
警惕的目光繞了一圈,落在了某位背手而立的人身上。
只是,動機呢?
東辰一方跟他們無冤無仇,又為什么要突然動手?這事鬧不好就能影響兩國邦交。雖說南夏弱小,可是又不是只有東辰一國。
南夏要是借這個理由投靠西華,東辰能掙到什么?
還是說那群人賊心不死,跟東辰帝勾搭上了?可是就他們,能拿出什么讓一個皇帝滿意的酬勞?顧旻是個昏蛋,顧燁年紀尚輕,可是南夏還有那么多老臣看顧著,東辰帝又能拿到什么籌碼?
莫谷塵覺得,比起東辰帝看王爺不順眼所以要給他個不痛不癢的教訓,他更相信是白佑瀾一派急于求成,來這么一出拉攏人心。
“沈大人如何保證太子殿下不會有事?”莫谷塵問道,“誰也不知道這下面的情況不是?”“我自然知不得這下面怎樣,可是太子自然不會有事。”沈長清不急不緩,對著審視的目光泰然自若,“畢竟太子是和人走得太近,才會有這場災禍。”
話中有話。莫谷塵頓時覺得眼前開朗。
皇帝最緊張的,不就是皇位么?
念及前些日子王爺還被白佑瀾搭救過,救命之恩雖然該歸功于白佑汶。只是已死之人怎么會在意這些東西?
有著同樣功勞的白佑瀾,怎能不被提防?
就算是太子又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老皇帝意屬八皇子,太子但凡有半點差池,只怕早被人從位子上拽下來。
誰不想有個自由的天地呢?
父子關系緊張,東辰帝怕白佑瀾跟顧景勾結起來奪了皇位,因此先下手警示這兩個人。只是白佑瀾有太子金冠護身,顧景可沒有。
就算死了,南夏那邊也是要先亂亂才能過來討要公道。
莫谷塵自認為邏輯沒什么錯誤,神色不善地盯了會兒東辰帝。眼下知道王爺去哪兒了,卻也急不得,自己總不能掀了這個展秀閣吧?
玩腦子這種事,還是交給王爺吧。
成功給人下套的沈長清功成身退,他可沒說一句謊話。
等一切安頓好了,失蹤的兩個人被眾人注意到的時候,這兩位已經(jīng)摸到機關,正在開呢。
“皇上這是什么意思?”謝正微冷冷地看向皇帝,“眼下太子和福王下落不明,為什么不派人搜尋?”“謝相,眼下刺客還未擊退,貿(mào)然尋人只怕會打草驚蛇。”東辰帝八風不動,“太子不會有事的。”
“謝相想要搜尋自己的外孫自然無可厚非,只是萬一此時太子跟福王躲的好好的,謝相不怕為他們招來禍端么?”柳瑞捋著胡子,似笑非笑地把眼光輕輕掠過謝正微。“柳司農(nóng)這話說的,”翁逢弘眉宇藏著戾氣,“萬一出了事,不知道柳大人但不擔得起這個責任?眼下失蹤的可不是只有太子一個。福王若是有半點差池,柳大人可想過后果?”
南夏的王爺在東辰出了事,不管那群人有多欣喜,面上功夫還是要做的。
誰還不要個臉面?
至于人是死是活,是毫發(fā)無損還是身負重傷,能對他們有多大影響呢?
“朕......”東辰帝一句“朕自有安排”還沒出口,就被翁逢弘塞回了喉嚨,順勢咽到胃里。
“皇上,您怎么能保證太子跟福王,當真半點事都不會有。”輕飄飄的語氣,徹底封住了東辰帝辯駁的話語。
他下意識看向翁逢弘。
他曾經(jīng)的師父如今滿頭白發(fā)立在那里,目光傲然。
他知道這個師父向來是不稀罕官職的。
年華正茂的時候是,垂垂老矣的時候也是。
“小子,你記住了,是謝正微那個混蛋求我我才來的。”
書卷敲在頭上并不疼,可那一擊直直敲進了他心里。
他比他那個已經(jīng)作古的父皇看得更清。
不是用名利能束縛住的。
這個人年少成名,曾在金鑒殿上辯倒鴻儒無數(shù)。領了狀元名號又飄然而去,任各方招攬自巍然不動。
還是敗在了一封信上。
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云游四海漱石枕流,比不上一只遠方的鴻雁。
東辰帝是可以勃然大怒,一道圣旨讓這個老頭明白出言不遜的代價。可是他不能。
不只是因為翁逢弘是讀書人的信仰,是他的師父。
因為他知道翁逢弘不在乎。
傷不到人還得個壞名聲,這種吃虧的事,東辰帝是干不出來的。
兩個人就這么對峙,周圍鴉雀無聲。翁逢弘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所以他就算是一個閑人,旁人也總是對他禮讓三分。謝正微一個丞相,有時還不如他。
比如現(xiàn)在,柳瑞就閉緊了他的嘴巴。
“來人。”東辰帝很快就認輸了,喚來了人。
“你怎么敢?”對峙一結束,翁逢弘就被謝正微掐住胳膊。謝相雖然也是年紀不小,手勁還是不減當年。“疼疼疼,不是這還沒回去呢。”翁逢弘壓低聲音用力擺脫,“不是我說,除了我還有誰能跟那個小子這么說話?”
謝正微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事請已經(jīng)發(fā)生了,賬等著回頭再算,眼下還是先找到那個不省心的小崽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