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喝醉就睡的后果就是頭疼。
“嘶。”顧景掌根抵著額頭用力,緩緩撐起身體。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顧景皺著眉感受喉嚨干渴到發(fā)疼。身體疲憊,就像這一夜沒怎么睡一樣。
真不應(yīng)該喝光那壺酒。
忍著暈眩,顧景不情不愿地睜開一條縫,勉為其難拖著身子到床邊。
不想下床,想躺回去接著睡。
好不容易撬開的眼皮被強大的困倦壓了下去,顧景雙腿垂在床邊,低頭含胸試圖阻止自己控制不住再度躺回床上。是起床的時間,不能睡。
因此惜福端著沖了些蜂蜜的水進來,難得見到還未穿好衣物僅著寢衣的顧景坐在床邊不知想些什么。
惜福伸長脖子,咽了口口水。
“王爺,先喝了這杯蜂蜜水吧。”惜福將門帶上,急趕到顧景面前,奉上手里的杯子。
腦子正一片混沌的顧景聽見有人喊他,懨懨地撩起眼皮看準方位。抬手夠下杯子,險些將蜂蜜水灑個干凈。
“王爺小心些,別濕了衣物。”一杯蜂蜜水被顧景顛出去半杯,幸虧盡數(shù)淋在床和地毯上。惜福拽過一旁掛著的帕子,仔細地將顧景手上滾動的水珠擦拭干凈。
顧景任著惜福動手。雖說他被母妃訓(xùn)練地自理能力不錯,平日這種事情向來是親力親為。可他現(xiàn)在頭昏惡心,有人伺候何不好好享受。等惜福一收手,顧景直接把剩下的半杯蜂蜜水倒進嘴里。
先壓壓再說。
“去拿涼水浸的帕子來。”潤完嗓子的顧景把杯子隨手一放,指使惜福將溫水換成涼水。惜福沒有半分反駁,端起水盆撤出寢房。
還以為能伺候王爺更衣。
一通梳洗過后,顧景也算是緩過神來。坐在位子上一邊吃著廚房熬的軟糯的粥,一邊問惜福:“莫谷呢?”平時早就過來盯著他吃早飯,今天怎么沒過來?
“大人好像還在睡覺。”惜福踟躕一下,眼神繞著大廳轉(zhuǎn)了一圈,稍稍向顧景那邊移了移,“王爺,昨晚大人似乎出去了。”
“出去?”那么晚出去干嘛?顧景側(cè)過臉打量惜福,順便把頭離遠了幾分。
“是,昨晚王爺要酒,大人在王爺喝完后將王爺抱上床換好衣物,隨后便一身勁裝出去了。”惜福只當(dāng)看不見顧景的動作,默不作聲地退回自己的位置,“小的過來想看王爺有什么需要時看見的。”
本欲趁機抹黑一下,只是顧景這幾日身邊不乏高手護衛(wèi)。這種事情一問便知。
“他沒說?”顧景點點頭,慢慢悠悠地喝起粥。惜福沒必要騙他,想必是莫谷臨時起意有什么事,沒來得及跟他說,不過就算說了也沒用。
他都斷片了。
回頭等莫谷起來問問就是了。
準備了一肚子誤導(dǎo)的惜福沒等來顧景的追問。
而對于顧景的問題,莫谷塵是這么回答的:“王爺會知道的。”
現(xiàn)在跟王爺交代,他怕王爺惱羞成怒。他這還沒好全的身子可經(jīng)不住這位爺?shù)拇哒邸?br /> 然后被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顧景下令禁足,專門調(diào)了三個人盯著莫谷塵,不準讓他出屋子。
一個上午就這么平安無事地過去。
下午就沒這么順心了。
“本王還有要事要忙,還請?zhí)右娬彙!鳖櫨笆掷锱踔鴷坎晦D(zhuǎn)睛地研究書上規(guī)整的漢字。
“那還請王爺將我留下。太子說,王爺若是不肯來,”青嵐木著張臉,“那就讓我代太子多看看王爺。王爺若是連這也不肯,太子也就只好將昨夜的事深埋于心了。”
許大夫究竟給太子看的是什么東西?
而且昨天晚上根本什么都沒發(fā)生好么,為什么太子說的意猶未盡?
這就是上位者所必需的不要臉面么?
想和兄長換職務(wù)。
他寧愿做臥底也不想再幫太子傳話了。
“本王知道了。”顧景撫了撫皺起的書頁,沖青嵐微笑點頭,“惜福,服侍本王更衣。”
他倒要看看,白佑瀾跟莫谷大半夜的談了什么。
一不留神就被賣的莫谷塵:我不生氣。
昨夜。
“出來。”守夜的長風(fēng)睜眼,手向胸口處摸去,“什么事?”一個人影自暗處走出,是負責(zé)夜間防衛(wèi)的首領(lǐng):“福王府的莫谷塵要見太子,怎么辦?”
“莫谷塵?”長風(fēng)將手放回原位,想了一會,“可帶兵器?”
“并未,他孤身前來,不知道身上是否有暗器。”首領(lǐng)半低著頭,“已言明太子睡下,但是莫谷塵執(zhí)意要見。”
“在院子里?”長風(fēng)問道。
“不在,靠近大門那邊。只是跳過了門口就現(xiàn)身了。”首領(lǐng)搖頭,莫谷塵并沒有讓門房通報,而是翻過大門,在甬道上被人發(fā)現(xiàn)的。
“我去問太子。”長風(fēng)沉思片刻,覺得自己做不了決定。便將首領(lǐng)撇下,翻身進屋,先點亮燭火,隨后奔到床邊一指下去,直接將白佑瀾疼醒了。
“誰?”白佑瀾睡的不安穩(wěn)不說,還被人暴力地喚醒,起床氣上來,伸手就向床邊夠去。管他是誰,先打了。
長風(fēng)接下被牽連的硯臺,免了它粉身碎骨的命運:“太子,莫谷塵在外要見太子。不像是有急事的樣子。”
不情不愿睜開雙眼的白佑瀾滿眼戾氣:“沒急事過來干嘛?”
“不知道,太子見還是不見?”長風(fēng)實誠地搖頭,將硯臺擺回位置。太子明日還要靠它來磨墨批文書,可不能隨便摔。
“……”白佑瀾克制自己翻白眼的沖動,按下一肚子的火氣,“見。等等,讓青嵐進來收拾一下。”
“是。”長風(fēng)推門,喊醒另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于是莫谷塵進門時,白佑瀾已經(jīng)收拾的人模狗樣,情緒也穩(wěn)定下來,可以展開一場平心靜氣的對話。
“太子,深夜叨擾。”莫谷塵拱手,“還望見諒。”
“無事,只是不知閣下深夜前來,所謂何事?”白佑瀾擺起笑臉,力圖給自己營造個好印象。
“本來夜深不應(yīng)叨擾,只是王爺非要飲酒,我放心不下,這才拖延到此時。”莫谷塵嘆了口氣,“太子不必擔(dān)心,王爺已經(jīng)睡下。我前來便是為的此事,若是有何言語上的唐突,還請?zhí)右娬彙!?br /> “啊,啊。言重言重。”顧景怎么喝酒了?白佑瀾腦中閃過三四種猜想,提心吊膽等著莫谷塵質(zhì)問,眼神還往窗外瞟了瞟。
但愿一會長風(fēng)來得及。
“太子想必知道我為何事而來。”莫谷塵揚眸,對上白佑瀾略顯心虛的眼睛。
他當(dāng)然知道,肯定是為自己調(diào)戲顧景啊。一會下手可以輕些么?
“太子可知道王爺過去的事?”莫谷塵這一問問的白佑瀾措手不及,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說知道吧,可能顯得自己早就對顧景居心不良。不知道吧,會不會讓人覺得自己對顧景并不關(guān)心?
白佑瀾飛速旋轉(zhuǎn)著自己的大腦,試圖找出一種兩全其美的說辭。
“聽聞一二,只是更多,還不得知。”白佑瀾神色鎮(zhèn)定。
“看來太子也不知王爺十五歲之前的事么?”莫谷塵意料之內(nèi)的點點頭,“王爺從來不曾與人說過,太子若是不知,那我便說說我跟了王爺之后的事吧。”
到底是什么樣的過去,才能讓一個十五歲的人對生人的第一句會是“你是不是來殺我的?”
“請講。”白佑瀾隱隱猜到了莫谷塵來的目的,因此更加心驚。
那是他回答不了的問題,無法給出的答案。
“太子,你知道,王爺?shù)巧夏莻€位置時才十五歲,有的是不服他的人。”莫谷塵閉上眼,仿佛看到尚有稚氣的顧景掠過一個個咬牙切齒的大臣,一步步走到小皇帝身邊。
“我看著他坐上那個位置,頂著無盡的咒罵和怨懟。盡管那些人明白,這根本不是他的錯。我注視他被放在火上炙烤,反復(fù)捶打從冷硬的生鐵變成了鋼。王爺身體素來不好,卻在本應(yīng)療養(yǎng)的年紀耗盡心力,最后落得滿身污名。”
“我…”嘴張開一道縫,鉆出唯一的一個字節(jié)。白佑瀾不知說什么。
這些事情他與沈長清都是清楚,畢竟他是做過準備的。
可聽著莫谷塵話語里落滿的塵土,他才切實意識到。
那不是寫在紙上滿頁的墨色,而是顧景跋涉過的沉重光陰。
他知道,也不知道。
“王爺每一步走得都好生不易,我不止一次地勸他娶親成家。哪怕不能替他分擔(dān)身上的職責(zé),也好過一個人苦熬。”莫谷塵盯著躲閃的白佑瀾,“白佑瀾,我并非是要讓你憐憫他,可憐他。這是侮辱。”
“我只是想要你,莫要負他。”
“你知道南夏對于王爺意味著什么。”
“莫要負他。”
王爺動一次真心不容易,他不想看著顧景落得滿身疤痕,也不想讓兩人就此錯開。
他只能今天過來強人所難。
白佑瀾垂下眼簾,不肯對視的眼里,是一片漠然。
他不知道怎么辦。
他對顧景是真心實意,可是…
若就此拋下自己規(guī)劃了那么久宏圖,他又怎能心甘情愿?
那是信念。
長久的沉默回蕩在兩人中間,長風(fēng)都按捺不住偷偷窺探過一次。
太子別宮。
“有事快說。”顧景被人一路迎進,方跨過門檻青嵐就退出去還把門小心關(guān)好。
“王爺可真絕情。”白佑瀾靠著床頭,將毛筆放好,盯著顧景,“當(dāng)初我可是陪了王爺十多日。”
“…你準不準備說?”顧景無言,挨著窗戶坐下。
“說,說,這就說。”白佑瀾把被子攥得不成樣子,反復(fù)斟酌挑選著詞匯。
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刻。
“太子!”青嵐猛撲進來,干脆利落地打斷白佑瀾,“帝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