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13章
一場不太美麗的偶遇,如果不是早有預謀,那就一定是孽緣深重。</br> 曲筱陽剛才作勢要走,只是跟白展廷開個玩笑罷了。但現(xiàn)在單世鈞杵在這兒,她倒是真的想走了。</br> 但是她不能。臨陣脫逃,有違她一貫堅守的職業(yè)道德。</br> 曲筱陽只能無視男人存在,翻開病歷夾繼續(xù)詢問:“除了包子,還吃了什么?”</br> 白展廷見自家隊長來了,頓時老實了不少,一五一十地交待:“包子是早餐吃的。中午吃……中午好像吃的是盒飯……”</br> 站在曲筱陽身后單世鈞忽然開口:“豇豆碎肉,蒸肉餅,酸辣土豆絲。他中午和我們吃的是一樣的,可以排除。晚上他自己吃了一條烤魚,河里釣的。”</br> 曲筱陽筆尖在病歷表上停了停,而后寫下‘致病源:未經(jīng)處理的河鮮。懷疑菌類:金黃葡萄球菌,副溶血性弧菌。’</br>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和單世鈞交流起來確實更容易。他總是簡單直接,直擊重點。</br> 曲筱陽合上病歷表,語氣毫無起伏地說:“麻煩病人親友去掛號處繳費。”</br> 單世鈞站在曲筱陽身后,看著她柔順潤澤的黑發(fā),淡淡道:“謝謝。”</br> 曲筱陽沒搭話,起身走到愁眉苦臉的白展廷身邊,檢查了一下他的眼球和咽喉狀況。</br> “曲醫(yī)生,我不會病入膏肓了吧?”白展廷眉心擰成一個川字,一張臉看上去活像受了莫大的委屈。</br> 曲筱陽溫柔一笑:“以你的身體狀況,活到一百歲應(yīng)該不成問題。”</br> 白展廷眼里立刻開始放光:“是嗎?是嗎?!哈哈哈,我果然是國防身體,人中之龍!謝謝美……咳,曲醫(yī)生,您真是人美技術(shù)也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br> 曲筱陽打斷他:“先留院觀察一下,等待檢查結(jié)果。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訴我們的醫(yī)護人員。”</br> 白展廷頭頂燈泡一亮:“啊,我可以……”</br> 話說了一半,再次被單世鈞打斷:“謝謝。曲醫(yī)生你忙吧。”</br> 曲筱陽收起病歷,朝門口走去。走過單世鈞身邊時,腳步微微一頓。</br> 視野的余光范圍告訴她,男人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正落在她身上。</br> 兩人擦肩而過時,曲筱陽聽見單世鈞低聲問:“腳傷好了?”</br> 那聲音低到近乎耳語,只有兩人能聽見。</br> 既然他不想讓人聽見,那她索性就裝聽不見好了。</br> “……”</br> 曲筱陽終究沒說什么,掀開簾子徑自走了出去。</br> 單世鈞的視線,從曲筱陽看上去行動如常的左腳上收了回來。</br> 白展廷沖再次閉合的簾子癟了癟嘴,一臉有些可惜的樣子。</br> 他一回頭,就對上單世鈞的視線。那種看得人毛骨悚然,入骨生寒的視線。</br> 白展廷:“……我、我說錯什么了嗎?”</br> 單世鈞漠然道:“你應(yīng)該聽醫(yī)生的。”</br> 白展廷:?</br> 單世鈞:“好好休息。少、說。”</br> “哦。”</br> 白展廷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br> 不對,曲醫(yī)生剛才沒說后面那句啊……</br> *</br> 次日,曲筱陽午休時路過護士站,發(fā)現(xiàn)小護士們圍了一圈,一個二個嘰嘰喳喳、眉飛色舞的。</br> “臉是很帥啦,就是胡子拉碴的,感覺有點頹廢。”</br> “你懂什么,這叫男人的滄桑感!”</br> “哼哼哼哼,你們都不知道啊我早上看到了什么~”護士小玲浮夸地抖著雙肩,模仿著古早喜劇片里大魔王的語氣,“少女,你們對男人一無所知!”</br> 有個小護士推了她一下:“快說快說,別賣關(guān)子。”</br> 另一個小護士沖她眨了眨眼:“你別催她了,沒準兒正在現(xiàn)編呢。”</br> 小玲瞬間炸毛:“誰編了!”</br> 她左顧右盼了一下,忽然壓低了聲:“我今早路過咱醫(yī)院后面的花園,看見一個人吊在廊橋那石梁上做引體向上。就我路過那一會兒的時間,人家已經(jīng)做了二十幾個都不帶喘氣的。”</br> 旁邊另一個小護士驚詫道:“等等,你說的是那個凈高兩米多那個梁?!”</br> 小玲擺了擺手:“還能是哪個?別打岔,我還沒說完。”</br> 眾小護士聽得聚精會神:“您繼續(xù)!”</br> 小玲:“我這心里一好奇吧,便湊近觀摩了一下。你們猜什么來著……那人居然就是18床他哥!那身材,那力道,嘖嘖嘖……我賭五毛,鐵定有八塊腹肌!”</br> “哇哦……”</br> “慕了慕了,小玲姐運氣真好,看到賺到!”</br> “對啊,你怎么不上去打個招呼啊哈哈哈!”</br> 幾個小女生半是艷羨半是開玩笑地捧場,小玲鼻子傲嬌地一翹:“嗨,要不是我忙著送藥,肯定留在那兒看他做完……”</br> “咳嗯……”曲筱陽清了清嗓,修長白皙的手指在護士臺的高桌上輕扣了兩下,“小玲。”</br> 小玲還在那兒口若懸河,對曲筱陽的到來毫無所覺。然而她身邊的小護士已經(jīng)從粉紅色泡泡中清醒過來,趕緊扯了扯小玲的衣角:“玲姐,玲姐……曲醫(yī)生找你。”</br> “啊……啊?”小玲回過神,轉(zhuǎn)頭一看,曲筱陽倚在護士站臺旁,似笑非笑地看著她。</br> “曲醫(yī)生!您怎么來了?”小玲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走到曲筱陽面前。剛才吹牛皮發(fā)花癡的話也不知道被曲筱陽聽去了多少,饒是她素來皮糙肉厚的,也忍不住有些臉紅。</br> 曲筱陽云淡風輕地揭過剛才那一茬兒,問道:“18床的檢測結(jié)果出來了嗎?”</br> 小玲忙點頭:“出來了出來了,我正說等會兒給您送過去呢。”</br> 她轉(zhuǎn)身從柜子里拿出幾張夾在一起的A4紙,遞給曲筱陽。</br> 曲筱陽也不多說什么,迅速翻看了一下檢驗報告。除了正常的炎性反應(yīng),各項指標看著都挺健康的。和她所料一樣,就是金黃葡萄球菌引起的食物中毒。正打算將報告收起來時,她的目光忽然停在一組數(shù)據(jù)上。</br> 小玲見曲筱陽臉色忽然變得嚴峻起來,有些不確定地詢問:“有什么不對的嗎,曲醫(yī)生?”</br> 曲筱陽依舊皺眉盯著那張報告單:“小玲,麻煩你讓白展廷病人家屬來診斷室找我。”</br> 小玲立刻起身:“啊,好,好的,我這就去!”</br> *</br> “你找我?”</br> 男人走進診斷室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關(guān)門。</br> 全程目睹他動作的曲筱陽冷冷勾了下嘴角:“你倒是挺自覺。”</br> 單世鈞對她的嘲諷無動于衷,不緊不慢地走到曲筱陽的辦公桌前,低頭看著她:“我以為,你讓護士找我過來,而不是在病房里說,就是不想讓我們的對話被人聽見。”</br> 說得沒錯。</br> 曲筱陽微微仰頭,審視著眼前這個高大冷峻的男人。嗯,自以為是的模樣,更討厭了。</br> “單先生,您很享受別人仰望你的感覺?”</br> 單世鈞沉默兩秒,在辦公桌旁的圓凳上坐了下來。</br> 曲筱陽收回視線,將檢查報告推到單世鈞面前,用圓珠筆點了點上面的一項指標:“我發(fā)現(xiàn)白展廷的血鉛含量有點高。本地人的平均值,是這個數(shù)。100及以上,是國際標準下鉛中毒的臨界點。他是87,沒超標,但對普通人來說,還是太高了。”</br> 單世鈞垂眸盯著檢測報告上的數(shù)字,沒說話。</br> 曲筱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提到‘鉛中毒’的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來自男人身上的低氣壓。雖然只有那么一瞬。</br> 她發(fā)現(xiàn),單世鈞很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br> 曲筱陽試探地問道:“我想了解一下白展廷平時的飲食習慣,和工作環(huán)境。”</br> 單世鈞將手掌覆蓋在檢測報告上,抬眸看著曲筱陽,波瀾不驚地說:“飲食沒問題。你說的事,我們都知道。就不用你操心了。”</br> 曲筱陽‘啪’地將手中的筆扔到桌上,瞪著單世鈞:“什么叫‘就不用我操心’?他是我的病人,我理應(yīng)對每個病人負責。你作為他的……兄弟、朋友,就是這么‘關(guān)心’他的?”</br> 以她對單世鈞不算深入的了解來看,他不是那種不顧別人死活的人。一個能豁出性命去搭救路人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對兄弟的健康隱患視而不見。</br> 她生氣的點,是單世鈞這種敷衍、不信任的態(tài)度。</br> 單世鈞沉默半晌,輕嘆了一口氣。</br> 曲筱陽怒極反笑:“怎么?你還委屈了?”</br> 單世鈞看著她:“我如果不說,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去問小白?”</br> 曲筱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這就要看我心情了。”</br> 擰巴誰還不會?看誰膈應(yīng)得了誰。</br> 單世鈞略微一思索,便痛快地一點頭:“今天我們的對話,出了這個辦公室,就請你全部忘掉。”</br> 但凡做了決定的事,他向來不會猶豫拖沓。</br> 曲筱陽:“……行。”</br> “小白之前被霰|彈|槍擊中過。霰|彈|槍,知道吧?”</br> 曲筱陽微微一愣。</br> “……知道。”</br> 比一般槍傷更難處理的,就是霰|彈|槍的槍傷。不同于普通的槍,霰|彈|槍的子|彈是以散射方式打出去的,殺傷力不強,但覆蓋范圍廣。一包又密又小的子彈打中人體,能造成無數(shù)創(chuàng)口和彈道,這種情況下要一顆一顆地將子|彈取出來,對病人來說無異于凌|遲。</br> 曲筱陽之前想過好幾種可能,比如說什么操作需要,或者工種特殊需要接觸鉛元素……但唯獨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br> 單世鈞微微抬手,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這么大的鉛彈,一百多枚,嵌進身體組織里。當然,絕大部分都取出來了,有個別嵌在神經(jīng)上,醫(yī)生說如果取了可能會影響他以后肌肉協(xié)調(diào)性,他就決定不取了。他說不想影響他的……職業(yè)生涯。”</br> 曲筱陽擱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顫,而后慢慢收攏:“……對不起。”</br> 單世鈞微微一搖頭。</br> 曲筱陽追問:“那他這種情況,應(yīng)該是有在長期用藥?”</br> 單世鈞點頭:“對,醫(yī)生開了藥,幫助身體及時排除血液中沉積的鉛元素。”</br> “……那就好。”曲筱陽再次沉默。</br>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安慰的話顯得太淺薄。身體里帶著子|彈而活,不僅僅是鉛中毒的問題,而是身體時時刻刻都在承受著隱痛。誰能想到,笑容那么陽光,性格還有些逗比的大男孩,背負著這樣不能與人說的傷痛?</br> 曲筱陽第一次對單世鈞他們的工作,產(chǎn)生了敬畏感。一方面是敬,一方面是畏。</br> 她發(fā)現(xiàn),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一無所知。</br> 如果白展廷是這樣,那么他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