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王見王(五)
李慧君頓了頓,繼續(xù)道:“母親生病的事情,是我多嘴讓你為難了。母親和戰(zhàn)叔叔都是不許我跟你提的。你放心,戰(zhàn)叔叔會跟表姐夫提,會讓他答應(yīng),不會讓你為難。我相信表姐一定會盡力替母親施治。你不要有壓力,就算,就算實在有不盡如人意之處,我也絕不怪你。”</br> 看看看,人家多體諒你。</br> 你說你相公對你不好,人家立刻表態(tài)幫你,懂事的不給你添亂,也體諒你,不給你任何壓力。</br> 雖然兩人可能都知道對方大概率睜著眼睛說瞎話,但是蘇清歡自己也知道,這見面的第一回合,她敗了。</br> 蘇清歡默默捧起杯子喝茶。</br> 她已經(jīng)過了好勝的年紀(jì),懂得落敗后更要隱忍冷靜。</br> 李慧君依然言笑晏晏地與她說話,只是話題涉及柳輕塵,情緒就會黯然些,卻絕不夸張。</br> 一會兒,丫鬟過來稟告,說是柳輕塵醒了。</br> 兩人又回到柳輕塵的房間中。</br> 柳輕塵睡了一會兒,精神明顯好了許多,對蘇清歡贊不絕口。</br> 李慧君在一旁插科打諢:“母親,要不我留在表姐身邊,隨她學(xué)醫(yī)吧。您看您,就喜歡表姐,看都不看我了。”</br> 蘇清歡坐在繡墩上微笑,穩(wěn)如泰山。</br> “你以為學(xué)醫(yī)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你表姐吃的那些苦,你能受得了一半,不,一成,我都不用再擔(dān)心你了。”柳輕塵嗔怪道,“去,把首飾盒子給我拿來。”</br> 李慧君歡快地答應(yīng)一聲去了。</br> 蘇清歡發(fā)現(xiàn),她在柳輕塵面前更加活躍,更加孩子氣。</br> 這母女倆,關(guān)系是真的好,讓她想起前世的母親。</br> 很可惜,與父母的緣分太淺,她終是永遠地失去了這種親密的關(guān)系。</br> 一會兒,李慧君捧了一個半尺有余的方形盒子過來,送到柳輕塵面前。</br> “清歡,我知道你母親境遇不好,怕是沒有給你準(zhǔn)備什么嫁妝。我攢了些首飾,慧君不愛這些,而且她成婚,宮中自有份例,不會虧待了她。這些我就送給你,你收下,全了我當(dāng)年與你母親的姐妹情,留著你傍身。你放心,這些首飾沒有印記,都是中原之物,誰都挑不出毛病來。”</br> 蘇清歡推辭道:“多謝夫人。只是這太過貴重,清歡不能收。我已嫁人,沒有嫁妝夫君也已經(jīng)接納。您還是留給慧君和未來的兒媳婦吧。”</br> 柳輕塵苦笑一聲,“你和你娘一樣,都要強。罷了罷了,我不勉強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難處……”</br> “也不能找我。”她臉上表情愈發(fā)苦澀,“那我今日還是親戚,誰知道日后又如何?若不是為了求醫(yī),你我怕是也難相見。我們現(xiàn)在各自的立場,其實各自安好是最好的選擇。清歡,要不,你收下吧,總讓我這個長輩,為你做點什么。”</br> 情真意切。前后看似矛盾的話語,卻又帶出來了深深的關(guān)切和無奈。</br> 蘇清歡微笑著搖頭:“夫人的情意我心領(lǐng),東西就不必了。盡管您是為我考慮,但是我也要考慮將軍。我過得尚可,正如您所說,各自安好是最好的選擇。”</br> 和這些人說話真的很累,她心里忍不住吐槽,懷念起和明珠、竇璇圍爐茶話的情景,偶爾開個小黃車,笑得前俯后仰,笑聲仿佛要掀開屋頂。</br> 這種虛與委蛇的日子,過一天都嫌累。從這個角度講,她也挺同情這對母女的。</br> 但是轉(zhuǎn)念再一想,說不定人家樂在其中,享受這種感覺呢!</br> 總之,她時刻提醒自己,面前的這兩人,是絕對不能予以任何信任的。</br> 蘇清歡覺得自己優(yōu)點不多,但其中一條便是有自知之明。</br> 她已經(jīng)不指望自己能幫陸棄從這母女倆嘴里套出什么話,現(xiàn)在她就是防守,千萬別泄露出什么消息。</br> 佛系佛系。</br> 反正她能治柳輕塵的病,從這一條來說,她就能掐住她們的咽喉。</br> 柳輕塵也不勉強,讓李慧君收起東西,又問了蘇清歡一些她和陸棄相處的瑣事。</br> 她有意避過敏感之事,談話讓人如沐春風(fēng)。</br> 蘇清歡想,她這輩子,不,下輩子有可能修煉成這般歷盡劫難卻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嗎?</br> 算了,她還是做個傻妞吧。</br> 陸棄也不知道和戰(zhàn)北霆談的怎么樣了,快來救場啊!</br> 好在李慧君也會找話題,她又問到了柳輕塵的病。</br> “腸癰我是知道的,但是突然之間,母親的嘴張不開,嚴(yán)重的時候甚至只能吃流食。表姐,這是怎么了,你知道嗎?”</br> 蘇清歡還真知道。</br> 這種罕見的毛病叫做顳下頜關(guān)節(jié)紊亂綜合癥,其實是一種自愈性質(zhì)的疾病,就是不管它,半年一年也好了。</br> “這個,我有些不確定,等我去封信問問我?guī)煾怠N規(guī)煾的耸乔疤t(yī)院院正,又云游四海,見多識廣,定然知道。”蘇清歡面露難色。“我想,眼下最重要的是腸癰之癥。我先給夫人開些藥緩解一下,等戰(zhàn)將軍來了,在二位面前,咱們再一起商量解決的法子。”</br> 不知道陸棄和戰(zhàn)北霆在說什么,一直到用完午飯,他們那屋里還沒有任何動靜。</br> 蘇清歡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暮色四合,這倆人才從房間里出來。</br> 幸虧后來她聰明,找了個累的理由,開了個房間躺了一下午,否則以她的智商,在那兩母女面前,能把陸棄賣得底、褲都不剩!</br> 陸棄出來后,留下了一隊侍衛(wèi),帶著蘇清歡登上馬車離開。</br> “有吃的沒?”</br> 蘇清歡急著從他嘴里得到消息,結(jié)果這貨一上馬車,立刻要吃的。</br> 她翻了個白眼,從角落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包點心:“甜的,行嗎?”</br> “行,先墊墊肚子。”陸棄有些嫌棄地接過來,捏起兩塊放到嘴里,幾乎沒看他咀嚼,就已經(jīng)吞了下去。</br> 顯然中午是沒吃東西的,蘇清歡罵道:“是不是傻?吃完東西再談不行嗎?”</br> 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br> 陸棄狼吞虎咽地吞著,不好意思說,在自己曾經(jīng)最佩服,現(xiàn)在最大的對手面前,他幼稚地不想慫。</br> 很好,他撐到了最后,不管從哪個方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