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多少艱辛事
“小川,怎么站外面不進(jìn)屋?”一個系著圍兜的中年女人走了過來,大概五六十歲的樣子。
“云姨,我想邀請江寓來家里做客。”季川對她說。
原來她就是那天給她打電話的云姨。
忍不住看了兩眼,眼神正好和她交匯。
“江小姐?”她走上前,“沒想到那么巧,早上打了電話,晚上就見面了。你好,我是莫成云,叫我云姨就好。”
江寓趕緊打開車門下車,“云姨好,我是江寓。”
“江小姐,我剛做好了晚飯,吃過再走吧。”她也發(fā)出邀請。
季川站在那里,眼神瞟向江寓,似乎再說:“看吧,云姨也這么說。”
“不好意思云姨,因為我爸他身體不舒服,現(xiàn)在正一個人在家。我得回去照顧。”江寓禮貌地拒絕。
“可…你不是原本還要做生意嗎?”季川反駁。
江寓轉(zhuǎn)過身,抬頭看季川,他長得真的很高,她170已經(jīng)不算矮個了,可卻還是矮了他好大一截,估計季川的身高有一米九。
“你剛才的那番話說的很對,如果被投訴我和我爸工作都不保了,所以我決定不接單了馬上回家。”
說完,她朝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攤開。
“嗯?”季川呆愣著,不知道要干什么。
江寓指了指車?yán)锏挠媰r器:“八十六。”
季川從兜里掏出錢包,拿出一張一百塊,“八十六,這是個很棒的數(shù)字。”
她從車?yán)锬昧肆沐X找給他,然后對云姨說:“云姨,那我就先走了。再見。”坐進(jìn)車?yán)铮瑔榆嚕瑩P(yáng)長而去。
季川站在原地,銀河般的眼睛里籠起一層霧,一臉挫敗。
云姨見狀,安慰他:“沒關(guān)系,才剛開始,慢慢來,她會和你做朋友的。”
“她為什么不跟我說再見?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飯?”季川一臉疑惑。
“因為她和你還不是很熟。吃飯這種事,不能勉強(qiáng)人家,而且,這說明她的防備意識很強(qiáng)。如果我們是壞人怎么辦?你應(yīng)該理解她。”云姨說。
“可是我們怎么會是壞人,而且,我和她已經(jīng)認(rèn)識了17年不是嗎?”季川皺著眉,捏住自己的褲邊。
“確定是她了嗎?會不會……”云姨難為地說。
“就是她。季成已經(jīng)調(diào)查了她的小學(xué),就是那一所,里面就只有一個江寓。”季川堅定地說。
“那,她應(yīng)該是忘記了。慢慢來,畢竟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云姨溫和地說。
“可是,我真的好希望能和她做朋友。我該怎么辦?云姨,你可以再教教我嗎?”他的情緒漸漸變得激動起來,神色痛苦,兩道墨眉擰在一起,眼光閃爍,身體開始發(fā)抖。
云姨看到季川的情況不太妙,趕緊安撫:“多接觸多交流,真誠地對待她。她會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
江寓開著車,只能對路邊招手的乘客揮揮手。
她可不想因為掙個幾十塊錢而讓自己和老爹丟了工作。
只是她著實有點(diǎn)心疼空車一來一回的油錢。
到了家,打開門,卻見杜參云正和老爹正在邊聊天邊吃飯。
“參云?”江寓換鞋進(jìn)屋。
“江寓,怎么回來這么早?”江湖率先問道。
“生意不大好就回來了。”江寓眼神看向杜參云,“怎么又過來了?”
“本來想陪你一起吃晚飯的。”杜參云說,“敲了門發(fā)現(xiàn)你不在,叔叔說晚飯你已經(jīng)做好了,就讓我留下來一起吃。你還沒吃飯吧?”
桌上的菜已經(jīng)被吃得差不多了,杜參云走進(jìn)廚房,“正好我晚上來的時候是買了菜過來的,我再做幾個菜。”
“誒誒誒這怎么行?杜老師啊你快坐下。”江湖急忙說,眼神傳遞給江寓。
江寓收到眼神,攔住杜參云:“做菜這種事,還是我比較拿手。你去陪我爸看球吧。”
她的態(tài)度非常堅定,杜參云也不好拒絕,也只好說:“要不要我?guī)湍愦蛳率郑俊?br/>
“不用了。這么小的廚房,你來了我反而覺得礙手礙腳。”江寓還是把杜參云趕了出去。
她熱了湯,又多炒了一個絲瓜毛豆,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爸,肚子還疼嗎?”江寓問。
“不疼了不疼了。”江湖擺擺手,眼珠在兩人之間來回。
…
等江寓吃好了飯,她送杜參云下樓。
“這么晚回去不要緊嗎?”江寓問,期間他看到杜參云掛掉了好幾次電話。
“不要緊,我已經(jīng)和我媽說過了。”杜參云回答。
“那路上小心。”江寓說。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我走了。”
江寓目送著珠光銀色的轎車駛離,尾燈亮著紅色的光,慢慢消失不見。
…
杜參云回到家,見宋文竹正襟危坐地坐在沙發(fā)上。
“又去她家了?”
杜參云不說話,只是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電話也不接,飯也不回家吃,你到底想怎么樣?”宋文竹怒氣沖沖地站起來。
“媽,這是我的私事,請你不要再插手了。”杜參云沉著嗓子說。
“私事?婚姻大事是私事嗎?這要真只是私事我會管嗎?這是兩個家庭的事!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里,我宋文竹絕對不要一個連本科學(xué)歷都沒有的女公交車司機(jī)當(dāng)兒媳婦!”
杜參云甩上門,發(fā)出一聲巨響。
宋文竹氣得不打一出來,氣急敗壞地喊道:“杜參云!讓她進(jìn)門,你想都別想!除非我死!”
…
江寓上樓關(guān)上門,江湖還癱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冰箱里的瓜要不要吃?”江寓問。
江湖白了她一眼,她這是故意的:“你吃,我可不吃。”
江寓拿出來,用牙簽一塊塊插著吃。
江湖左看右看,還是說:“江寓啊,我是不管這個女婿有錢沒錢,當(dāng)然了最好還是有點(diǎn)錢。最重要的是你能過得開心。”
她明白老爹的意思,杜參云他很滿意,只是他的家庭……
“爸,我心里有數(shù)。”
…
…
江寓現(xiàn)在的工作是兩班制的,做六休一,她的搭檔是老李,一個50歲的和善大叔。
她之前開的是早班,因為老李覺得晚班大半夜回家不安全。
但是最近因為老李的兒子要高考了,江寓便主動提出換班,隊長考量了一會兒,也答應(yīng)了。
江寓到達(dá)調(diào)度室的時候,隊長還在抽著煙看報。
車隊平常呆的地方,進(jìn)門右邊就是調(diào)度室,控制每輛車進(jìn)站開拔的時間。左邊的屋是隊長和財務(wù)的小辦公室。中廳的過道里放著一個小冰箱,里面放著司機(jī)從家里帶來的飯盒以及一些清熱解暑的飲料。最大的是他們的休息室,大概17平方米,里面放著四把折疊的躺椅。
不過這躺椅平時也不大用,中午休息的時候,只有20分鐘吃飯上廁所,哪有工夫坐在躺椅上躺一躺,大多都是直接坐在公交車駕駛座上,頭靠在方向盤上瞇一會兒。
“小江來了啊。”隊長翻著報紙說。
隊長姓陳,單名一個宇字。
“嗯。”江寓從包里拿出超大號的塑料杯去一邊灌水。
“看現(xiàn)在的天氣,估計等會兒又要下雨了。唉,今年的梅雨季來早了嘛。你等會兒出車可要注意一點(diǎn)。”隊長看著窗外逐漸陰沉的天空。
“好,我知道了。”江寓回答。
“嘶。”隊長在站起來倒水的時候吃痛地喊了一聲。
“我來幫你吧。”江寓接過水杯,拿過去倒水,“關(guān)節(jié)炎又犯了?”
隊長接過水杯道謝,吃力地?fù)沃雷樱骸袄厦×恕C酚昃褪沁@點(diǎn)不好,濕氣重,骨頭痛。你看隊里那么多人,除了你這個小年輕啊,幾乎都有毛病。我記得老李頸椎病、腰間盤突出就蠻嚴(yán)重的。難熬了呀。”
的確,司機(jī)最容易得的就是頸椎病、肩周炎、前列腺炎、腰間盤突出、腕管綜合征這些病。
其實,江寓也時常感覺頸椎不適,應(yīng)該是也得了頸椎病。
“前幾天我跟另一邊調(diào)度室里的朋友一起吃飯,吃飽了飯就在那邊算公交車司機(jī)的平均年齡,發(fā)現(xiàn)我們隊是最小的,我就說啊是全靠小江把這年齡拉低了。”隊長說完哈哈大笑。
“我可聽說我是全s市年齡最小的女司機(jī)。”江寓笑著說。
“不止了!你已經(jīng)是全市年紀(jì)最輕的司機(jī)了。之前那個比你稍微小一點(diǎn)的外地小伙子,這幾天辭掉了呀,說太累又沒有發(fā)展。我就想說,你開個公交呀,好處就是穩(wěn)定,能有什么發(fā)展呢?每天就是和車、和乘客打交道,乘客沒找麻煩已經(jīng)是幸運(yùn)的一天了!”隊長說話非常直率。
“辭掉了?還是熬不過來啊。”江寓感嘆。
“說實話小江,你是我見過最有毅力、最不怕吃苦的小姑娘了。”隊長語重心長地說,“你的車開得是不錯,但是啊,就我作為長輩來看啊,還是心疼的。一個姑娘,每天起早貪黑,工作強(qiáng)度還那么高,你要是有一天說不想干了,我絕對會支持你的。”
江寓吐了一口氣,外面真的下起雨來:“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只是你也知道我學(xué)歷不高,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當(dāng)公交司機(jī)好歹待遇還不錯。而且,我很喜歡車,雖然累,但至少是我喜歡的。所以,我應(yīng)該會堅持下去。”
“唉。”隊長嘆了口氣,眼神又是無奈又是欣慰,“年輕人就是犟啊。”
“最近你上夜班,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那個,高考是幾號來著?”隊長問。
“6號7號。”江寓回答。
“哦,那就這幾天了呀。等老李的兒子考完試,我讓你們倆再換回來。”隊長說,“誒!老李回來了!”
江寓看著進(jìn)站的公交車,拿起水杯,準(zhǔn)備換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