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驚鴻照影來(七)
方筠不解地看向嶼箏,但見她神色凝重的娓娓道來:“禁足霜華殿時,皇后娘娘前來,為的就是將兄長嶼沁的死訊告知于我。方將軍以身殉國后,皇上下旨命兄長前往漠城督戰(zhàn),卻遭受伏擊,命殞城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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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微微睜大眼睛,對嶼箏所言頗感震驚:“你覺得皇后此言是否可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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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嶼箏搖搖頭:“皇后恨我,自然要設法折磨我。或許她不過是借白府遭遇之事隨口一說,反正我被囚在霜華殿束手無策,看我心急如焚,她才會覺得舒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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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爭寵而已,皇后娘娘從前也不是這般脾性,為何如今卻……”方筠說出心中疑惑:“只是自蓉嬪出事之后,皇后倒是與先前大不相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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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我回到嵐靜殿,卻也不見璃容華,若我沒猜錯,此番璃容華定是被皇上貶黜,這事自然也和皇后娘娘脫不開關系吧……”嶼箏的眼眸冷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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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嘆了一口氣:“先前璃容華假孕爭寵的事不知怎地被太醫(yī)鄒濟抖了出來,加之綺妃娘娘在旁說了不少,皇上一怒之下貶黜了璃容華,如今在掖庭當差……難為你,她那般對你,你還總是念著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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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綺妃?!”嶼箏大吃一驚:“綺妃……是綺貴嬪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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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方筠點點頭:“綺貴嬪本就協(xié)理六宮,自你禁足霜華殿后,皇上已封她為綺妃,寵愛日盛……如今綺妃風頭正盛,時而也能與皇后抗衡,只怕皇后娘娘如今也頭痛的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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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怔怔呆在那里,難怪方才行過僢軒殿時,綺妃避而不見,原來不是什么抱病在身,而是根本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于綺妃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或許不再是皇上的寵愛那般簡單,而是皇上身邊的那個位置……為了那個位置,她可以除掉任何人,當然這其中,也會包括她白嶼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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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在想什么?”方筠見她愣神,不免問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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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姐姐,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嶼箏瞞下方才路過僢軒殿的事,卻轉(zhuǎn)而問道:“如果皇上當真下了旨意讓哥哥前往漠城,為何秘而不宣?而哥哥為何會在城郊便遭到伏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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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筠卻也不知和如何回答,只蹙眉道:“的確不曾聽聞這樣的消息。因得父親戰(zhàn)死漠城,我自然格外留心,誰知非但沒有聽到皇上援兵的消息,得來的,卻是與云胡議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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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后卻知道……”嶼箏定定看向方筠:“相信皇后一定沒有想到,我還會踏出霜華殿。所以她說出話自然是沒有防備的,她本以為我會就那樣死在霜華殿中……如今細想來,明相先前奉皇上之命蟄伏于太后身畔,如今局勢方定,明相卻彈劾我父親,皇后亦是急著出手,除掉我和璃容華。加之如今方將軍殉國,皇上卻密旨讓哥哥前往漠城,這樣的情形讓我不得不懷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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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眸光一冷:“你是說這一切都與明相有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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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不過是懷疑,不過筠姐姐,你也要留心著些……如果此番當真是明相為了排除朝中異己,只怕方將軍的離世也并非那般簡單……”嶼箏聲音低沉,神色中卻也帶了幾分悲戚道:“還有一事……筠姐姐可還記得心越是怎么歿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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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記得……”方筠回想起心越那張被蟻蟲噬咬的慘不忍睹的臉頰,仍舊感到心悸:“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心越那模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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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我所知,那龍眼蜜不止蓉嬪有,皇后娘娘也從太后處得了恩賞……”嶼箏憤憤說道,即便她早已知道此事確為皇后所為,可礙于牽涉太多,她也只能如此道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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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明氏……好大的野心吶……”方筠狠狠說道:“若此事當真是明相所為,我定不會輕易放過……”說到這里,方筠微微一頓,看向嶼箏道:“可即便知道這些與明相密不可分,又如何向皇上說明?后宮嬪妃不得干政,此事你是知道的……何況,眼下你已被選為云胡汗妃,隨時都有離宮的可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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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姐姐說的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這也是我急著來求筠姐姐的原因……”嶼箏也不隱瞞,徑直說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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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我該如何去做?”方筠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下忽然驚覺,她已是胸有成竹,若非如此,她不會一出霜華殿便急急到了自己的傾云軒來。如果一切當真如嶼箏所言,她絕不甘心,父親就這樣遭人陷害,平白丟了性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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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正色,湊近了方筠,低聲道:“性命攸關,筠姐姐若是不應,我自是不為難……只是此事總是需要一個開端,便要從殷太醫(yī)的死說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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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聞聽,心下一驚。思及當日因得借嶼箏之手來查清舅父殷流之的死,而惹得皇上龍顏大怒。如今嶼箏卻要以此事為端,思及至此,方筠忙道:“為何?這與明相又有什么關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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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神色一凜,面上是方筠從未見過的冷寒:“殷太醫(yī)的死十分蹊蹺,這必然不用我多言,當日筠姐姐讓我從郁心口中探知實情,未料郁心狡猾,始終不肯吐露真言。但她將死之時,卻告訴我,當年江府和殷太醫(yī)是因得先帝薨逝一事而被卷入,太后密旨賜死外公,殷太醫(yī)也在府門前被亂箭射死。郁心說過,彼時侍奉過先帝的人幾乎盡數(shù)被處置。可唯獨郁心,保全了自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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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聽到這一切,自然吃驚不已。但聽得嶼箏頓了頓,繼而說道:“起始我也以為不過是巧合,殷太醫(yī)陰差陽錯飲下太后賞賜給郁心的雀舌茶,才致毒發(fā)而毫無還擊之力。可宮變之前,郁心便借侍奉太后之名藏身玉慈宮,可見那時并非太后沒能殺她,而是不殺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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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郁心是太后的心腹……?”方筠雖知郁心本是皇上心腹,而后背叛了皇上,卻不知原來郁心一開始所忠之人便已是太后,她不免暗暗嘆道,此事只怕是連皇上也不曾知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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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這般一問,自然讓嶼箏想起郁心臨死前說過的那番話,關乎于她那來自云胡的娘親,關乎于她迫切想歸于娘親故土的心愿,嶼箏沒有多言,只是輕然點點頭道:“是……殷太醫(yī)飲下的雀舌茶到底是太后所賜還是郁心所為,已無從考證。可太后與先帝的薨逝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明相奉旨蟄伏太后身畔,想必時日長久,方能得太后信任。當年此事,明相到底有沒有插手其中,恐怕從當年嫁女之中便可初見端倪了……彼時嫁于不受先帝寵愛的皇子為妻,如今卻已母儀天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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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明相……”方筠驚了半晌,才從唇邊低沉吐露二字:“弒帝!”顯然這是方筠萬萬不曾料想的,嶼箏的話無疑驚雷一般,震得她發(fā)懵。許久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此事是皇上授意還是明相擅自為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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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何緣由,我亦無法說得清楚。就眼下情形看來,既然皇上對兄長前往漠城一事秘而不發(fā),顯然是在忌憚朝中一些勢力。宮變、破城之后,明相在朝中獨大,除了避諱他,我實在想不出皇上到底在怕什么……故而我猜想,無論之前如何,至少此時,皇上與明氏一族之間已暗潮涌動。若非如此,皇上也不會叫綺妃來協(xié)理六宮,前朝后宮,皇上已經(jīng)開始忌諱明氏一族……”嶼箏急急道來,隨即舒了一口氣道:“如今是時候,給皇上一個理由來徹查明氏一族。而筠姐姐你要做的,便是設法將殷太醫(yī)的事重新牽出來,在宮中大造聲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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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般簡單?”方筠疑惑不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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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嶼箏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胭脂盒,遞給方筠:“這盒中是毒物。將此物、殷太醫(yī)和郁心設法聯(lián)系在一起,余下的,我自會有法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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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筠接過胭脂盒,看向嶼箏,卻見她眸中凜冽,帶著全然不同以往的寒光,仿佛要拼死一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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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傾云軒行出,嶼箏只覺得自己腳下都虛浮了起來,桃音趕忙攙扶著她,柔聲問道:“小主和筠良媛說了什么?臉色這般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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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緩緩搖搖頭,只帶著幾分悲戚道:“瞧著筠良媛的悲泣之色,倒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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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嶼箏這般說,桃音眼眶微紅:“小主,那璃容華所說,是真是假?嶼沁少爺難道真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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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胡說!”嶼箏厲聲喝道,隨即她仰頭看向湛藍的天空:“哥哥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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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嶼箏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摔倒,在桃音的驚叫聲中,韓溪卻穩(wěn)穩(wěn)托住了嶼箏的胳膊,待嶼箏站定,他只是冷著一張臉,低聲道:“小主當下腳下……”便又退回到了離嶼箏五步之外的地方站定,只待嶼箏繼續(xù)朝前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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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蹙眉,不知皇上將此人擱在自己身邊到底用意為何,但他的目光總叫嶼箏覺得不適,仿佛帶著幾分探究,要將她看個明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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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沉默著,嶼箏緩緩行回了嵐靜殿,卻見顏冰負手立于殿院中,只怔怔望著那些已經(jīng)枯黃的露珠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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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輕咳一聲,走上前去。便見顏冰回頭,帶著幾分欣喜卻只是恪盡禮數(shù)地施禮:“小主……”嶼箏遣開桃音和韓溪,便示意顏冰在院中石凳上落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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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箏,受苦了……”顏冰打量著清瘦的嶼箏半晌,帶著疼惜柔聲說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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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箏怔怔看著眼前這個從小到大疼惜自己的哥哥,心中雖有萬般委屈,卻也只能強忍著不流出淚來:“顏冰哥哥,時間緊迫,有件事,要托付于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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