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私密博物館
她終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參觀這個傳了幾代的私密“博物館”了。</br> 剛才只是目光一掃而過,現(xiàn)在身臨其境,于蘇木的心情瞬間從“傻子”的陰影中逃離出來。</br> 她對什么都好奇,卻不會這里碰碰、那里摸摸,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有不懂地便問身邊的人,他會耐心地回答她。</br> 她會指著不認識的東西問:“這是什么?”</br> 他答:“衡水三絕。”</br> 她也會指著窗外問:“那是什么樹?”</br> “山茶樹。”他如實答。</br> 問多了,她忽然看著他笑起來:“陸學長,我發(fā)現(xiàn)你其實是個挺有耐心的人。”</br> “嗯?”任是陸澤漆這么聰明的人,也不知道她突如其來的笑意義為何。</br> 于蘇木卻已經(jīng)回頭看著窗外的風景,那時十三歲的他連跟她說一句話都不愿意,后來把她順便救出來之后,她問了幾個問題,他便已不耐煩。</br> 那時候的她可怕他了,他又冷漠又沒耐心,好像她說多了,他便會將她從背上丟下去。現(xiàn)在她卻能站在他身邊,不管問他什么問題,他都極有耐心地回答她。</br> 心里這樣一對比,她便忍不住小小竊喜了一番。</br> 在來的路上,當她知道陸澤漆便是當年的陸澤時,迫切地想要告訴他,她便是當年被他救下的小姑娘。她現(xiàn)在卻不想說了,只覺得先留著這番小心思,當作是她一個人的小秘密。</br> 于是,她搖了搖頭,指著窗外的風景問他:“你小時候一直住在這里,不覺得這里很美嗎?”</br>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br> “比起b市,你是不是更喜歡這里?”</br> “不,”陸澤漆淡淡地說,“這里太安逸了。”</br> 否定的答案令于蘇木訝異:“難道你不喜歡安逸的生活嗎?”</br> “嗯。”他點頭,雙眸望著窗外,沉靜幽深,“太安逸的生活,會讓人失去斗志。”</br> 于蘇木怔了一下,差點兒忘記了,他是陸澤漆啊,那個從小便對自己格外嚴格的男人。</br> 據(jù)說,澳洲有一棵杏仁桉樹高達一百五十六米,相當于五十層樓的高度,樹干直插云霄,可如果沒有根,很快它便抵不過時間流逝,枯萎死去。</br> 樹無根不活,人無根不立,養(yǎng)得深根,日后才能枝葉茂盛。</br> 他還那么年輕,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本應該奮斗的年紀,怎能輕易選擇安逸?</br> 繞著陸宅觀賞得差不多之后,陸澤漆帶著于蘇木回到房間:“去洗個澡。”隨后從衣櫥中找了一件長襯衫遞給她。</br> 于蘇木拿著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好出來后,拉開推拉門,先將腦袋探了出來。房間里安安靜靜,陸澤漆正坐在沙發(fā)旁看書,長腿交疊,右手支著臉頰,左手翻書。</br> 他看得認真,似乎未注意她從浴室出來。</br> 于蘇木輕輕走到他身邊時,他才抬頭。</br> 她穿著他的白襯衫,露出兩條白皙的長腿,長及肩膀下的頭發(fā)被她盤成個球,掛在腦后,幾絲發(fā)絲落在兩頰邊,清爽動人。</br> 腳下是地毯,柔軟舒服,她在沙發(fā)邊蹲下,好奇他手里的書,便問:“在看什么?”望見書頁上的小字,她輕聲念了出來,“《解憂雜貨店》……你喜歡推理小說?”</br> “嗯。”他將書擱在一邊,將她拉起來坐在自己身邊。</br> 于蘇木想起上次去他辦公室時看見那一排書架上各式各樣的書,倒沒見過有推理的,便問:“怎么在你書架上沒發(fā)現(xiàn)?”</br> “喜歡的東西偶爾看看便好,不需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覺得呢?”</br> 于蘇木搖搖頭:“小時候我喜歡吃一樣食物,我會一直吃,吃到膩為止,才不管別人什么想法,我喜歡就好。”</br> “嗯。”陸澤漆低頭把玩著她的小手,淡淡地應了一聲,“小時候我媽媽養(yǎng)了一只很可愛的小白狗,我很喜歡,每天都跟它玩,晚上抱著它一起睡。有一天,它忽然失蹤了,我找了很久,最后在家里的院子里找到了,它被人開膛破肚丟在了沙子里。我在它身邊陪了它很久,把它埋了。我媽媽知道后,又買了一只狗,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喜歡它。從此以后,即使有再喜歡的東西,我也不會表露出來。”</br> 陸澤漆說話時,于蘇木一聲不吭地望著他握著自己的雙手,心里有塊地方特別疼。</br> 她問:“那之后買的小狗是‘拖把’嗎?”</br> “嗯。”陸澤漆淡淡地回答,“以前‘拖把’一直跟我媽媽生活在一起,后來我媽媽出事之后,我便將它帶去公寓。”</br> 于蘇木很少聽陸澤漆提及他的母親,但從他鮮少流露的情緒中可以感覺到,他很愛他的母親。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痛恨那個幕后人,那人連他的母親也不放過,讓她成為植物人,可能得永遠躺在病床上。</br> 她曾覺得奇怪,陸澤漆在陸宅的房間跟b市的公寓和辦公室不是同一種色調(diào),她本以為他設計偏好廣泛,如今才知道并不是因為他喜歡的風格不同,他只不過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喜好。</br> 于蘇木突然抽出被握在他手掌中的手,坐起身望著他。</br> 他依舊閑適地倚靠著,在橙色的燈光下顯得慵懶無比。</br> 他靜靜地向她訴說自己的過往,平淡得仿佛那只是個故事。可當她抽出手腕,坐離他時,他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br> 他的聲音不咸不淡地響起:“待在我身邊令你害怕了嗎?”m.</br> 是啊,現(xiàn)在她成了他身邊最親密的人。在學校,他光明正大地追求她,她變成了他喜歡的人,那么,最有危險的便是她不是嗎?</br> 害怕嗎?于蘇木搖頭,她俯身,伸手將他擁住:“抽回手不是害怕,也不是放手,是想抱抱你。”</br> 他沉默著,任由她抱著。</br> 她靠在他的懷里,平靜地說:“我不擅長說煽情的話,總覺得那樣的話很幼稚,但我想讓你知道,我說過的話是算數(shù)的,即使你身邊都是危險,我依舊會好好保護自己。我還想告訴你,除非是你厭倦了我,否則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br> 你從來不知道,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你,怎么可能舍得放開你?</br> 過去的那么多年,我總覺得有一天重遇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可到了嘴邊只變成了一句“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br> “我以前沒有喜歡過其他人,總覺得愛這件事,說得好聽,不如做得好看。喜歡你之后,我想要把每一件與你有關的事都做好,把自己變得更好。我想,這應該是證明我有多愛你最好的方式。”</br> 大概不會說情話的人,心里最濃烈的感情,往往都以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br> 后來,兩人都沒再說話。</br> 于蘇木靠在陸澤漆的懷中,聞著他身上好聞的肥皂香,令她心境平和,便那樣漸漸睡了過去。</br> 她醒過來時,是在床上。</br> 已不知是幾點,臥室里只留著一盞橙黃色的落地臺燈。</br> 窗邊立著一道身影,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她輕聲叫了句:“澤漆?”</br> 她并不習慣叫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br> 他并沒反應,似在發(fā)呆。</br> 和那日她在他車內(nèi)醒來一般,他靠著車窗,黑眸望著未知的某處,靜靜發(fā)呆。</br> 她沒有打擾他,只是抱著被子,怔怔地望著他。</br> 不一會兒,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他轉(zhuǎn)身朝她走來,在床畔坐下,看著她抱著被子望著自己的眼神,道:“蘇蘇,我們該走了。”</br> “嗯?”她望著他,不明所以,“去哪兒?”</br> “現(xiàn)在是深夜一點,是比較好逃跑的時間。”他說,“我要去一趟云南,你要跟我一起嗎?”</br> 她倏地從床上坐起身,略緊張地問他:“你跟江學長他們聯(lián)系上了嗎?云南的公司那邊真的出事了嗎?”</br> “別緊張,我沒聯(lián)系上他們。”陸澤漆將她稍微凌亂的劉海理整齊,“江梁、周哲著急找我,必然是出事了,我要見了他們才知道出了什么事。”</br> “那我們走吧?現(xiàn)在就走!”說著她便要下床。</br> “等等。”陸澤漆扯住她,將一套干凈的衣服遞給她,“換好衣服。”</br> 于蘇木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還穿著他的白襯衫,她略窘迫地從他手中接過衣服,便聽見他說:“是我媽媽的,暫時穿一下。”</br> “好。”</br> 于蘇木穿上衣服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陸澤漆母親白芷的身形差不多,從衣服的設計上可以看出白芷是個很有品位、很在意穿著的女人。dior系列白色修身連衣裙配上burberrytrench英倫精紡嘎巴甸蕾絲風衣,剪裁廓形自然地修飾了身形,搭配窄版嵌入式直袖,流線挺立,氣質(zhì)十足。</br> 當她從試衣間出來之后,明顯感覺到陸澤漆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才說:“稍偏成熟了些,等到了云南再換衣服。”</br> “好。”</br> “不過……”臨出門時,他補充了一句,“挺好看。”</br> 于蘇木一怔,心底浮現(xiàn)一絲喜悅,眉眼彎彎,笑著看他:“謝謝。”</br> 陸宅大門外的偏角,此時是深夜一點,沒有月亮的晚上,黑色的奔馳靜靜停在陰影處已經(jīng)有十個小時。江梁無聊地扒著窗子往外看:“嫂子學妹這么晚還沒出來,我估摸著應該被陸家的人發(fā)現(xiàn),一起禁足起來了吧?”</br> “怎么辦啊?我們要不要去救她?”過了一會兒,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憑我們倆的身手,進去的結果也是被一起禁足吧?這樣的話,世界上便剩下小小超一個人,該多孤單、多寂寞……”</br> “他寂寞?”周哲把玩著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過去。</br> 此時,麗江的夜生活才開始,在咖啡店忙得不亦樂乎的荀超忽然打了個噴嚏。</br> 左邊的甜美女孩輕笑道:“超哥哥,是誰想你了嗎?”</br> 荀超嘴巴一咧:“想我的人多了,顧不過來。”</br> 右邊的女孩眉梢一揚:“荀老板可真是魅力無邊,都要顧不過來了呢!”</br> 荀超左擁右抱:“喲,吃醋了?”</br> “哼!”</br> “……”</br> 周哲掛了電話,江梁嘴角抽了抽:“渾蛋,每天過得還挺滋潤的!”</br> 方才周哲打了個電話給咖啡店的員工,讓他舉著手機靠近荀超,于是便聽見了以上對話。</br> 江梁深呼吸一口氣:“老周,我們這樣等著也不是回事,不然拼這一回好了,拿出看家本領,把二哥和嫂子學妹都救出來!”</br> “江學長,你的看家本領是什么?是吃嗎?”</br> 被戳到痛處的江梁立刻反駁回去:“你才是吃,你全家都是吃!”說完才反應過來,那道輕盈的女聲不是……</br> “嫂子學妹!”江梁激動地回頭,便看見車外的兩人,二哥一如既往地俊美無雙,二嫂笑意盈盈地依偎在他身邊,可真是一幅令人嘆為觀止的美麗畫面。</br> 江梁感動得都快流眼淚了,他正要下車,陸澤漆已走了過來,與于蘇木一起坐進車內(nèi):“多余的話不用說,先說說云南那邊的情況。周哲,開車去機場。”</br> 果然是二哥的作風,直接開門見山,半句廢話都沒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