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張開眼時,已是次日午時,小蓮的笑臉在我面前晃動,欣喜地聲音讓我的心情也一下子愉快起來:“您可醒了!再不醒大少爺該把同太醫(yī)的胡子揪光了!”
“小蓮。”我有種劫后重逢的感覺,她看來好得很,我微笑。
淋浴,更衣,梳妝,小蓮嘰嘰喳喳地說著昨晚的事,無影到后院救她,無影帶她在風雪中逃命,無影與那些人決斗,無影,無影,我的笑意越發(fā)的深了,小丫頭,人大心大了。
“小蓮,你今年多大了?”我問。小蓮把我的頭發(fā)挽好:“過年就十八了,您忘了?”
“嗯,該找個人家了。”
“小姐!”小蓮的臉紅了。我問:“你到我家多久了?”小蓮眨巴著眼:“小姐,您真是什么都不記得了,奴婢是五歲賣到相府的,八歲就服侍您了。”
我撫撫頭:“是啊,那勞什子內(nèi)功,把我的頭都搞昏了,實在是過去的事一點也不記得。”
“什么事記不得了?”原立平大步進來。
“大哥。”我站起來福了福,也不知這里的禮節(jié)是什么,反正每回小蓮見人都是這樣行禮的。原立平趕緊扶我:“咦,什么時候這樣生分了,見大哥還要行禮。”
“規(guī)矩還是要有的。”我說。
“允倜,你說的沒錯,這丫頭岔個氣把脾性都岔變了。”原立平大笑,我回眸看見允倜站在他身邊,換了身家常的青色長袍,頭發(fā)可能應是在家的原故,沒有束起來,漆黑的長發(fā)披在肩上,更顯得人白如玉,嘴角帶著慣有的微笑,見我看他,微微頷首打個招呼。
“車備好了,小妹,我們走吧,家里必是等急了。”大哥說。
“還是用點餐再走吧,我已教人送燕窩粥過來。”允倜說。
“對對,看我糊涂的,小妹睡起還什么都沒入口呢。”
“這會是睡了,剛才可鬧著說是昏迷呢,還說同太醫(yī)是庸醫(yī)。”允倜笑。原立平嘿嘿地笑,我感動,這個人,對他的妹妹可是真的好。心里瞬時有些不舒服,我在這里,占了原夢蝶的身子,這些個關心她的人,若知道了真相,不知會如何對付我。
我晃了晃頭,不想,不能想,抬眼看到允倜關心和詢問的目光,我扭開頭,他是注定要失望了,我若再也不能回去,原夢蝶便永不能回來。
用了餐后,我終于回家了。從允倜家出來走的是側(cè)門,大哥說是不能引人注目,沒人知道我昨日已入城,未婚女子是不能外宿的。原來這里的風俗,與我們的古代是一樣的。
站在相府的大門口時,我心里驚嘆,這是現(xiàn)代用任何布景都搭不出來的富麗與氣派,故宮是宏偉的,只是由于年代的久遠而帶著滄桑,江南的園林是秀麗的,只是多了份小家碧玉之氣,在這里,一切都是嶄新的,帶著勃勃的生氣。
進了大門,一乘小轎在門廳里候著我,我上了轎,四個人輕輕抬起我,健步如飛,我只在轎中感受相府之大。
轎停了,有人打起轎簾,小蓮扶我下來,已是到了一個中堂模樣的地方,一群人立在堂里,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一看到我就迎了上來,神情激動,看眉目與我很想象,應是我那個左相大人的爹原思遠了,果然,小蓮已跪了下來:“老爺。”這個機靈的丫頭,我學著她行禮,口中叫:“爹爹。”隨我一起進來的大哥也給父親行了禮。
原思遠伸手扶我:“來,讓爹瞧瞧,氣色不錯,太玉師父真是神人,早知這樣,你十歲時我就該聽他的送你上山,一時不舍得,倒差點失去你。”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上前來:“老爺,還是坐下說話吧,夢蝶姑娘剛回來,也小心累著。”我掃眼看她,一身紅色繡花錦衣,滿頭珠翠,看五官倒還清秀,只是濃濃的妝讓她顯得有些俗氣。我不知她是原思遠的第幾房姨太太,掉頭看小蓮,小蓮趕緊福了福:“小蓮給三夫人請安。”
我來前在車上仔細問了小蓮,我的母親,也就是原思遠的夫人在我五歲時就過世了,原思遠非常愛這個夫人,一直沒有續(xù)弦,現(xiàn)下有三房姨太太,這個時代的人都是妻妾滿堂,象原思遠這樣的算少了。
我對她福了福:“夢兒見過三姨娘。”她一愣,一張臉滿是驚異和慌亂,對著我福了下來:“別,哪能讓夢蝶姑娘給我行禮。”
我趕緊扶她,心里暗罵原夢蝶,這小丫頭,仗著父親的寵愛,在這個家里,,除了父親與同父同母的嫡親長兄原立平,從來沒把其他人放眼里,嘴里笑道:“姨娘,夢兒過去年幼無知,有得罪處,還請多見諒。”
原思遠哈哈大笑:“平兒說你大了,懂事了,我還不信,現(xiàn)在真真是好。”這老頭,不就是對他的小老婆態(tài)度好點么,值得高興成這樣,我嘟著嘴:“爹,難道說夢兒過去不懂事嗎?”
“懂事,懂事,我的夢兒何時做過錯事!”原思遠趕緊說,我又一一見過了其他幾個姨太,還有我同父異母的二哥原立成,姐姐原夢如,姨太太們見我都趕著拍馬屁,這兩個兄姐對我卻是淡淡的,想來原夢蝶原先沒少讓他們吃癟。
我自是一笑置之,我與你們?yōu)樯疲贿^是我向來脾性好,又不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樹敵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原夢蝶身體一直不好,與年少喪母,性格刁鉆也有關。
好不容易,我找個累了的借口,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說是房間,實際是個園子,入門的匾上是蝶園兩字,進門就是一個小小的花園,雖是冬季,假山美石,小小池塘,花木,銀妝素裹,別有番美景。房間很是精美而寬敞,一進三間,我在臥室窗邊的美人榻上側(cè)身而臥,窗外正好可見花園中小小的池塘,看塘中的殘荷,夏日必是荷影田田。
我閉上眼,這種美景,我在現(xiàn)代是想了好久都不可得的,房價如天價,現(xiàn)下我住的這應該叫花園別墅了吧?我以前成天與天立叨嘮,若中個彩票頭等,就買套別墅過過癮,沒想到穿過來,倒是圓了別墅夢。
小蓮看我坐那傻笑,好奇地問:“小姐,回來有那么高興?笑到現(xiàn)在。”我白她一眼:“高興,明兒我找爹爹給你指個婚,你也高興!”
小蓮急了:“小姐,您快別拿奴婢取笑。”羞紅了臉。
“指給誰好,你說趕車的可好?”我繼續(xù)說。
小蓮便白了臉,眼中的淚水團團轉(zhuǎn)起來:“您原說決不能把奴婢給了那馬三的。”嗯?難道真有其事?
小蓮見我不語,一頭跪了下來:“小姐,奴婢哪里做得不好了,您別不要奴婢,奴婢愿意一輩子服侍您。”
“這是唱的哪出?”我跳起來扶她:“我是與你說笑的,你也知我是忘了事的,馬三是誰我都不曉得。”
“馬三是府中趕車的,四十多了,已有四房老婆,年前看上了奴婢,去與老爺要,那馬三年輕時曾救過老爺,老爺對他一直與眾不同,不是您攔著,奴婢早就不能服侍您了。”小蓮哭著說。
“無影也是趕車的。”我笑著說。小蓮一呆,然后小臉便紅了,絞著手說:“他才不是趕車的,他是允公子的貼身侍衛(wèi)。”
“允倜?”我想了想問:“他不是武功很好,要侍衛(wèi)做什么?還有那么多人?”
小蓮擦干淚,笑笑說:“您可真是什么都忘了。”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我羞她,小蓮笑笑,細細告訴我關于允倜的事。
原來允倜不是姓允,他姓丁,與當近圣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征西平亂時,戰(zhàn)功顯赫,是鼎鼎大名的征西大將軍,世襲北靖王,當年圣上繼位,這位北靖王功不可沒。我的大哥與他在征西大戰(zhàn)中生死共處,官拜兵部尚書,也是權(quán)傾朝野的重臣。
我咋舌,這樣厲害的人物,我怎么看也不象。怪道我在山上見不到他,這小子是朝中重臣呀。
“你總叫他允公子,為何不稱王爺?”我奇怪地問小蓮。
“小蓮初見允公子時,他是允公子呀,皇子都稱為公子。后來習慣了,您說管他封不封王,還是叫允公子順口,叫靖王爺您總不知在說誰。”
原來還是原夢蝶作怪。小蓮看看我說:“小姐,要不要小蓮請?zhí)t(yī)給您開點醒神的藥?都這么多時日了,你的記憶還是一點沒恢復。”
我趕緊搖手:“不要,我再也不要吃藥了。”心里道,吃藥吃死了也沒用,除非原夢蝶的真身回來了。
“小蓮,我若恢復了記憶,說不定就忘了這會子的事,爹爹若要給你婚配時,我就忘了無影這個人了。”我悠悠地威脅著,小姑娘一下子就不敢提找醫(yī)生的事,我順便讓她別與任何人說我失憶的事,她緊著點頭。
我花了二天的時間,通讀了這個時空的歷史,是的,這里是與我們的時空并存的一個空間,都是炎黃后代,也有長江,黃河,只是在南北朝之后,不是隋統(tǒng)一了中原,而是這個大周,雖是統(tǒng)一了,周邊少數(shù)游牧民族卻是不安份的,為了爭奪更好的生存環(huán)境,時有擾邊的事件發(fā)生,特別是西戎族近年來在大周西部邊境燒殺搶掠,搞得民不聊生,前年,北靖王丁允倜的征西大戰(zhàn)便是針對西部的西戎諸族聯(lián)盟,那一戰(zhàn),尸橫遍野,征西大軍直打到天山腳下,從此,西部稍安。
怪不得所有的一切文字,風俗等等都與我們的過去差不多,原來同祖同宗。
“小姐,您又在書房,怪道老爺說您突然開了竅,愛念書了,說是過了年就給您請個西席呢!”小蓮端著一碗燕窩糖水進來,我皺眉:“小蓮,又是甜食,我不愛吃。”
“小姐,你原本最愛吃甜食了。”小蓮放下碗。
“現(xiàn)下長大了,不愛。”我從小不愛吃甜食,天立就說我怪,哪有女孩不愛吃甜食的,他是最愛甜品,不過,他血糖有些高,我是禁止他吃甜品的,有時他會偷吃,偶爾的話,我也不大管,看他偷吃成功的得意勁,我就好笑。
“小姐,您又走神了,奴婢發(fā)現(xiàn)您近來老愛一個人笑,有什么好事?說來讓奴婢也樂樂。”小蓮笑著問。
“好事就是給你找個婆家。”我笑,“給誰找婆家呀?”大哥邊問邊進來,他穿一身白色繡金的袍子,金環(huán)束發(fā),如玉樹臨風。
“小妹,瞪我看什么,不認識大哥了?”他笑著問,我回他一笑:“就是,我的大哥越來越英俊,小妹快不敢認了。”
“哧,這丫頭,你們在山上怎樣教的,學得油嘴滑舌。”原立平向后邊問,我這才看見允倜,一如既往的是件青色衫子,黑色腰帶,白玉簪發(fā),站在衣飾華麗的大哥身邊,卻一點也不顯得落下風,自自然然地有種貴氣,聽到大哥的話,他淺淺一笑:“令妹的油嘴,是岔氣后的毛病。”
我剛對他的好感和再見面的高興一下拋到天邊,什么貴氣,整個是懨氣,我反唇相譏:“后天的毛病總是見到不當?shù)娜瞬派鰜淼模灰娏瞬划數(shù)娜耍匀灰簿秃昧耍忍斓拿【碗y治了。”
“先天的毛病,誰,什么病?”大哥問,允倜笑笑:“既是先天,也就治無可治,不提也罷。”竟是不接我的茬,轉(zhuǎn)首翻看我取了放在桌上的一疊書。
碰了個軟釘子,我滿腹的理論說不出來,只好恨恨地一擺手,沖著大哥:“平日這時候你們都要上朝的,今天怎么這么閑?”
“明兒就是除夕,按律今天休朝,允倜說要來看看你,就過來了。”大哥說。
“看什么看,”我哼哼著:“左也不會少條胳膊少只眼。”大哥笑罵:“這是怎么說話呢?剛說你長進懂事了呢。”
“你有說嗎?我只聽你講人家油嘴滑舌!”我嘟了嘴,大哥哈哈大笑:“我原說人是改不了的,你這個小性子真正是變本加厲了。”
“看也看過了,說也說過了,我回房了。”我轉(zhuǎn)身就走。
大哥抓住我:“別,又耍小性子了,我們是來告訴你,明日宮宴的事。”
“什么宮宴?”我停下腳步。
“我朝歷年除夕都是與百官同宴,三品以下賜宴到府,三品以上大臣可攜眷入宮,與皇上同席,你忘了?”大哥問。
“與我何關?”我反問,攜眷應是攜夫人吧。
“往年你身子一直不好,又年幼,現(xiàn)今你身子大好了,明年又將及笄了,這回圣上親自點你入宮。”大哥說。
“皇帝?”我有點頭痛,“是啊,圣恩向來對我們原家榮寵,圣上聽說你身體大好,也為父親高興,歷年來父親都因你身體不好不能與他共度除夕宴而唏噓,今日可如愿了。”大哥很高興。
“你去不去?”我問大哥,“當然,不說了三品以上大臣都可入宮,也不能不入宮。往年一到這時候你就心里難過,只能孤零零一人在家。”
“夢兒,”允倜叫我,我冷臉:“叫師妹,我與你沒那么熟。”他搖頭看著我笑,我瞪他:“何事?二師兄?”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點著桌上的書,遲疑了下,沒再開口,倒是大哥看到我手上的書瞪大眼說:“小妹,你大字不識幾個,拿本書干嗎?”
我臉一紅:“又不是看的,小蓮要剪鞋樣,我來取書。”
“又亂來!”大哥責備我:“這書房的書可能胡動的,明兒大哥拿幾本沒用的給你。”我訕笑,只覺允倜亮晶晶的雙目直盯著我,若有所思,我低頭不語,心里決定過了年后,一定要讓原思遠給我找個先生,否則,我遲早要露餡。
“明兒入了宮,你不能叫我二師兄。”允倜緩緩說,語氣有著歉意,我側(cè)頭看他,挑眉不語等他的解釋。
“宮里有宮里的規(guī)矩。”大哥說,“就是我,平日與允倜你呀我呀的,入了宮,或在朝中,或有外人時,都要以君臣之禮相待的。”
“行了,”我一笑:“這道理我怎會不明白。”掉頭對允倜一福:“靖王爺,民女給你請安了。”直起腰問他:“這樣可對?”他笑:“不對,我沒說起,你怎能起身?”看他眉梢眼角的笑意我恨得牙癢癢,這萬惡的舊社會,看我的眼越瞪越大,他趕緊擺手:“好啦,好啦,回頭元宵節(jié)帶你看燈會。”
燈會?元宵節(jié)在我小時候是很熱鬧的,現(xiàn)在,人們賺的錢越多,生活節(jié)奏就越快,很多的傳統(tǒng)都丟了,去年政府辦了個燈會,小小的一點點,都是各家公司贊助的,看著不知是燈,還是贊助商的廣告,哪如我小時候,家家戶戶結(jié)彩燈,出門,街上的行道樹上都是一個一個的燈,到了城隍廟,文化宮更是彩燈薈萃,射燈謎的,扎花燈的,看燈的,熱鬧非凡。
“不喜歡?”允倜看我發(fā)愣,推推我,大哥說:“我怕她是喜歡得說不出話來,從來就沒能出過門,別說看花燈,往年的冬天,她只得在床上躺著養(yǎng)病。”大哥看我的目光又是欣喜又是感慨,“除了隨太玉師父上山,她十幾年來,只出過蝶園的園門,家里的大門是邁都沒邁出過。”說著,大哥的眼眶有點紅。
我笑:“瞧你,現(xiàn)下,我哪里不能去,以前沒玩過的,現(xiàn)下玩才透著處處新鮮,否則,年年有燈,歲歲相似,又有什么好玩的。”
“說得也是,對了,我把宮里的規(guī)矩說給你聽聽,要不,明兒出了錯,可是大事。”允倜說。
我對著書桌努努嘴:“禮儀大典上不是全有嗎?沒改吧。”大哥掃一眼書:“是沒改,你看得懂嗎?要不,我一條一條給你解釋?”
我握著拳大叫:“大哥!你以為我一年來在師父那邊就光是吃飯睡覺嗎?”我受不了了,這頭沙文豬!
大哥挖挖耳朵,嘟囔一聲:“中氣很足了。”允倜拍拍他的肩,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