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約見那如虎如鷹之人，微揚(yáng)眉頭。
    古有望氣一說，極為神秘，讓某些別有用心之人傳的和鬼一樣——玄乎卻沒人見過。
    其實(shí)不用望氣，只看精神面貌，就知一人、一家、一國氣象。
    汴京宮城內(nèi)眾人或憂或愁、或怒或恨，可唯獨(dú)沒有進(jìn)取之意。
    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
    傳說中金人殘忍、暴戾，可只憑“殘暴”二字，要取天下的人物從未有過……
    宋、遼腐朽，潰于自身，金人看起來就如初升的太陽，以新生代替腐朽，不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完顏?zhàn)谕畾鈩?shì)，沉約真的少見。
    這般氣勢(shì)的一個(gè)人，自有主張，少受人干擾。
    沉約想到這里，上前兩步，地毯兩側(cè)有兵將抽刀，倏然搭在通道之上。
    聶山等人微變臉色。
    金人用意很明顯，要見二太子，就從刀林下走過去，可常人在中行走時(shí)，刀林下落，有幾人能從中幸免？
    沉約反倒笑了，“我方才就說了，二太子若真是強(qiáng)者，何必搞這些沒用的恐嚇？”
    一言出，金人多怒。
    完顏?zhàn)谕良s良久，這才撫掌道，“說的好，這些年，倒少見宋人中有這般讓人驚艷的人物了。”
    一揮手，刀林撤去。
    聶山見刀林雖去，可完顏?zhàn)谕砬叭杂胁簧倬傻淖o(hù)衛(wèi)，暗想沉約制服完顏斜保的事情想必傳到了完顏?zhàn)谕亩校@才讓其極為戒備。
    沉約上前幾步，離完顏?zhàn)谕杂卸尉嚯x就已止步。
    完顏?zhàn)谕抗忾W動(dòng)，“何不上前？”
    沉約微笑道，“有時(shí)候，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并非越近越好，適當(dāng)?shù)木嚯x，才會(huì)讓彼此舒適。”
    完顏?zhàn)谕徛暤溃拔嵋詾槟銜?huì)以不忤龍鱗為辭。”他這般說，顯然自視極高。眾金人表情各異，暗想二太子給對(duì)方一個(gè)辯論的陷阱。
    大宋一直自詡中原，蠻夷之主，也一直認(rèn)為龍的形容只能用于自家的天子，完顏?zhàn)谕浴褒堶[”一說，無疑是誘沉約爭辯。
    沉約笑笑。“閣下如虎、又如鷹，唯獨(dú)不像龍的。”
    眾金人紛紛呵斥。
    完顏?zhàn)谕粩[手，止住了手下，反問道：“為何這般說？”
    沉約澹然道，“虎為百獸王，鷹為諸禽畏，虎鷹傲嘯天地，著實(shí)已非一般，可二者不過是蒼生食物鏈的頂端，仍脫離不了食物鏈的輪轉(zhuǎn)。勐虎老邁，會(huì)被鬣狗啃噬，雄鷹翅衰，哪怕飛的再高，終不免被螻蟻分解的命運(yùn)。”
    對(duì)金人而言，食物鏈?zhǔn)莻€(gè)新鮮詞，可這畢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概念，眾人聞之，都是若有所思。
    有人難免在想，我等興兵南下，一路望者披靡，自認(rèn)虎豹之師，可聽沉約一言，倒有些意興闌珊。
    完顏?zhàn)谕暢良s，“那龍呢？”Ｘιèωèи.ＣoＭ
    沉約輕澹道，“龍乃通天地之靈，傲嘯世間，但逆鱗之說本不確切。若真能傲嘯世間，視蒼生為等閑，又豈會(huì)因逆鱗而怒？”
    完顏希尹露出絲笑意。他乃完顏?zhàn)诤驳闹\臣，可在此間，哪怕完顏?zhàn)诤捕际菬o法站在完顏?zhàn)谕南率郑鹑酥校匀贿€在完顏?zhàn)诤仓蟆?br/>     但在眾人均是茫然、皺眉尋思之際，只有他才悟得。
    怒為奴心，心若為奴，自然難免怨聲不絕，心若不受困擾，怒從何而來？
    完顏?zhàn)谕湫Φ溃澳且滥阒姡@天底下真的有龍嗎？”
    龍、虎、鷹不過是個(gè)譬喻，完顏?zhàn)谕员葹辇垼?dāng)然不認(rèn)為世上真的有龍，他的意思其實(shí)是——你沉約覺得天底下有誰能當(dāng)起龍這個(gè)比擬？
    沉約目光轉(zhuǎn)動(dòng)，“此間倒有三人可勉強(qiáng)說是能成龍的。”
    眾人不由議論紛紛，很好奇沉約說的三人是哪個(gè)？
    完顏?zhàn)谕浜叩溃暗拐?qǐng)閣下指教。”
    金人微驚。
    在金國，二太子完顏?zhàn)谕莾H次于太宗完顏成的實(shí)權(quán)人物，完顏成若是退位，完顏?zhàn)谕臼抢^承帝位的不二人選。
    金人雖重血緣，更重實(shí)力！
    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之后，并未父位子承，帝位是由兄弟中最有能力的完顏成繼承。
    在中原人看來，這種傳承很有問題，可事實(shí)上，游牧民族正是依仗這種實(shí)力傳承才保持族人活下來、再到壯大。
    作為金人中第二實(shí)權(quán)人物，完顏?zhàn)谕缌?xí)慣了高高在上，金營貴族中，能讓他另眼看待都不多見，可這樣的完顏?zhàn)谕尤粚?duì)沉約說了句“請(qǐng)教”？
    沉約沒有絲毫自得之意，“此間能成龍的一人就是我身后的聶山聶大人。”
    眾人不由向聶山望去，滿是驚詫。
    聶山同樣吃驚，忍不住道，“沉先生太過高看不才了。”
    沉約回望聶山，“你若心不染塵，成龍何難？”
    聶山長吁一口氣，終于抱拳道，“多謝沉先生點(diǎn)醒。”
    沉約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在眾金人中轉(zhuǎn)動(dòng)。
    金人初聽沉約說聶山能夠成龍，難免好笑，暗想你們這是商量好了，到這一唱一和的虛張聲勢(shì)嗎？
    他們對(duì)沉約的這個(gè)判斷不以為意，可見沉約在他們中要找第二條龍，不由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哪怕完顏?zhàn)谕诔良s口中無非是虎、鷹，哪個(gè)金人又敢稱龍？
    一念及此，眾人不由慌張起來。
    沉約注目人群中鎮(zhèn)定如舊的完顏希尹，微笑道：“兀室可以成龍。”
    眾人有一半看向了完顏希尹，另外一半?yún)s是看向完顏?zhàn)谕?br/>     完顏?zhàn)谕樕觐佅Ｒ鼌s只是微微一笑，不顧身邊的完顏?zhàn)诤部人圆煌＃笆值溃岸嘀x沉先生激勵(lì)。”
    金人聞言，對(duì)完顏希尹竟有敵視之意。
    這很正常，在現(xiàn)代，為誰拉的屎尿更出色，世人都要爭辯不休，眾金人多將完顏?zhàn)谕暈槭啄X，有人說他們的首腦不如完顏希尹，讓他們情何以堪？
    “閣下不覺得這種二桃殺三士的詭計(jì)有些太明顯了嗎？”一人突然道。
    眾金人凜然。
    沉約望向說話那人，見那人虬髯滿臉，只露出眼睛、鼻子，看起來和野人般，不由道：“還未請(qǐng)教大名？”
    “金兀術(shù)。”回話的是聶山。
    那人冷哼一聲，不喜道：“完顏?zhàn)阱觥！必Ｐg(shù)本是他的女真名，宋人因?yàn)樗墙鹑耍Q他金兀術(shù)，可他看起來更喜歡完顏?zhàn)阱鲞@個(gè)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