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砰砰砰……”連續(xù)六聲槍響，射擊場人形靶子的頭部六個清晰的洞口。讀蕶蕶尐說網(wǎng)
    甄愛還不滿意，重裝彈匣，選擇移動人靶。
    歐文陪在旁邊，沉默看著。
    甄愛是他的第一個證人保護對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證人都像她這么堅強又有毅力。剛認(rèn)識甄愛時，她的槍用得并不好。短短一年，技藝突飛猛進。
    此刻，她帶著淡黃色的保護鏡，雙臂筆直舉著槍，目光堅定毫不動搖，發(fā)發(fā)擊中目標(biāo)。
    她曾說：如果她的槍法再好一點兒，保護她的第三個特工就不會死。
    這是她跟他說過的唯一一件和過去有關(guān)的事。
    而他，不能問。
    一小時的槍擊訓(xùn)練很結(jié)束。
    走出射擊場，陽光很好，這幾天氣溫回升了。
    歐文開車去接言溯。
    其實幾天前甄愛猶豫過要不要再次換身份，可那時言溯打電話過來：
    “想去漢普頓玩嗎？”
    “婚禮還有一個多星期呢！”
    “在那之前，哥倫比亞大學(xué)舉辦文化節(jié)，有對外開放的公眾講座請我去講。”
    他想讓她聽他演講？
    甄愛傻傻地不接話。
    他沉默半晌，聲音更不自在：“咳，婚禮前紐約有春季音樂節(jié)，順便陶冶一下你可憐的情操。”
    搖擺不定的心緒在那一刻定了下來。
    甄愛望著窗外青青的春天，問歐文：“他不是不喜歡講課嗎？”
    “但他同時認(rèn)為學(xué)者肩負(fù)著對公眾傳播知識的責(zé)任。”歐文認(rèn)真開車，“這次要講的是符號學(xué)，內(nèi)容比較淺顯，只是科普級，并非學(xué)術(shù)。”
    很接到言溯，但上車時出現(xiàn)問題。
    甄愛以為他會坐副駕駛，所以她坐在歐文后邊。
    言溯走到駕駛室后邊，一拉車門見甄愛坐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面無表情地關(guān)上門繞去另一邊。
    歐文指自己身旁：“你不過來這里？”
    言溯望著窗外：“事故率最高的座位？謝謝！”
    歐文道：“你現(xiàn)在那個位置就安全了？”
    “副駕駛和副駕駛后側(cè)一樣不安全。”說完，扭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駕駛位正后方的甄愛，“安全意識不錯。”
    甄愛被他凌厲的目光看得發(fā)麻：“你要是不喜歡，我們換位……”
    “不用了。”他目視前方，飛打斷。
    真是別扭。
    甄愛輕笑：“你也怕死？”
    他靠進椅背，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懶懶地說：“死不死不重要，怎么死比較重要。如果我的名字出現(xiàn)在報紙訃告欄里，死因是車禍的話……在我看來，這和被雷劈死一樣無厘頭又無意義。”
    他扭頭看她，淺茶色的眼眸淡定又認(rèn)真：“這樣，我會死不瞑目的。”
    甄愛無語：“可每年有幾百萬人死于車禍。”
    言溯肅著臉，無比莊嚴(yán)：“愿上帝保佑他們！”
    前邊的歐文聽聞，嘀咕一句：“騙子，他根本不信上帝！”
    甄愛撲哧輕笑。
    笑完卻想到最近的壓力，她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平靜地收了笑容：“那，你對死亡的態(tài)度是什么？”
    言溯緩緩睜開眼，輕緩道：
    “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我相信，我從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甄愛一愣，愕然扭頭看他。
    彼時，初春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黃交加的原野像河流在窗外流瀉，青嫩的色彩涌動著，生生不息；
    而言溯俊白如玉的側(cè)臉，疏淡又靜謐，一如亙古的時間，永遠的棱角分明，倨傲而不馴。
    這一瞬，她被誰狠狠敲醒。
    是啊，甄愛，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你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因為，你從未把你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所以，害怕什么？
    即使敵人厄運全部尾隨，你也可以豁然開朗，可以坦然面對。你的生命問心無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沒什么可怕的。
    想到這里，她的唇角不自覺洋溢起幸福的笑；言溯似乎感應(yīng)到她毫不避諱的目光，側(cè)頭過來，剛好就看見她情緒萬千的眼眸。
    他神色微僵：“看什么？這話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福爾摩斯說的。”甄愛粲然一笑，別過頭去，笑望著窗外蒼茫的原野。
    這話不是言溯說的，但她知道他心里是這么想的；所以他這人永遠都那么云淡風(fēng)輕，榮辱不驚，那么遇變不亂，安危不懼。
    這樣的豁達開闊，也是她畢生的追求。
    言溯靜靜看她，女孩正迎風(fēng)趴在車窗前，長風(fēng)呼嘯，她的烏發(fā)肆意飛舞，囂張又飛揚，真不像她一貫冷靜淡漠的樣子。
    其實這樣，很好不是嗎？
    他安然自若地收回目光，遮去眸中隱約的笑意，再無言語。
    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原野，甄愛迎著風(fēng)探頭張望，漫長的公路無邊無際隱入遙遠的天邊。天地空曠，他們像風(fēng)一樣呼啦啦奔馳。
    汽車電臺播放著輕悠揚的美國鄉(xiāng)村音樂summervibe，曲調(diào)舒緩又清新，懷舊里帶著夏天海灘的陽光，一瞬間，春風(fēng)里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她閉著眼睛，呼吸著初春清冽的空氣，跟著哼起了歌。
    哼了沒一會兒，卻聽言溯散漫地評價：“真難得。”
    甄愛臉一紅，以為他要夸她，沒想下一句卻是：“居然每一句都能唱走調(diào)。”
    歐文沒忍住笑出聲。
    甄愛小小地惱了，甩了鞋子，一腳踹到言溯腿上；后者始料未及，瞠目結(jié)舌地看她。他不至于被甄愛踹疼，但明顯，他驚異的是甄愛的動作本身。
    甄愛踢他之后也覺不妥，立刻紅著臉望向窗外。
    她想，她真是被這樣空曠的天地和輕的音樂影響了。不過，影響就影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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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愛坐在昏暗的階梯大教室里，一瞬不眨望著黑暗里惟一的一束光——講臺上的男人，英俊冷清，氣宇軒昂。
    言溯西裝筆挺立在講臺前，幻燈片光影飛旋，上面有兩個五角星，一正一倒。此刻整好講到女性生/殖器崇拜。
    “正五角星象征渴望與精神；倒五角星則代表魔鬼。連環(huán)殺人犯理查德·拉米雷茲在殺死男人強/暴女性和小孩肢/解尸體后，會在現(xiàn)場留下倒轉(zhuǎn)的五角星。但從自然崇拜的角度，五角星起初代表女性，陰柔神秘，萬物之源。”
    甄愛沉迷其中，意猶未盡，聽到這話稍稍一訝，沒料到他這樣傲慢又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會把女性放在這么高的地位。不是說男人或多或少都有大男子主義么？
    周圍的女學(xué)生和白領(lǐng)們竊竊私語：“Heissoman!”太男人了！
    甄愛頓覺怪怪的。淡淡的吃醋，又淡淡的驕傲。但轉(zhuǎn)念一想，以她現(xiàn)在的位置，好像兩種情感都不該出現(xiàn)。
    “下一個符號。”
    幻燈片上出現(xiàn)了六芒星的標(biāo)志。
    “由一正一倒兩個三角形組成，上面的正三角呈尖銳狀，象征男性生/殖器；下方的倒三角成杯狀，象征女性生/殖器。表示男女性合一，同時也暗示女性承受并儲藏的能力多于男性。六芒星最開始是印度教的女性崇拜標(biāo)志，后來成為猶太人的象征圖形，在猶太教中代表大衛(wèi)王，也叫大衛(wèi)之星。”
    這時，甄愛身邊一個女生搶著發(fā)言：“言教授，有人說六芒星可以看做是緊緊相擁的男女，在無盡的性行為中達到精神的合一。這個說法你贊同嗎？”
    教室里窸窸窣窣起了笑聲。
    雖然演講很精彩，但言教授......明顯不愛交流，所以忽然有人打岔，大家都很歡樂。甄愛也是其中之一。她很好奇言溯的回答，更好奇面對這種問題，他會不會難堪。
    言溯臉上沒有一絲尷尬，只是極輕地抿了一下唇，道：“我并不贊同。”
    那女生還不放過：“為什么？”
    言溯的目光看過來了，甄愛驀然身子一僵。不是我問的啊！
    言溯淡淡的，波瀾不驚：“當(dāng)男女互相吸引，肉體的欲望無可厚非，但精神的合一更在于彼此對自己，對對方，對世界，相似的認(rèn)同。
    這種認(rèn)同，與其說是互相說服，更不如說是發(fā)現(xiàn)另一個自己。人的精神是獨立的，不需要去迎合。真正的合一，是相似的靈魂之間，天然的吸引。”
    幾百人的階梯教室里鴉雀無聲。
    甄愛愣住。
    她早該想到，他這樣高傲而孤寂的靈魂，怎可能屈從或是迎合別人。在他的愛情里，他不會改變自己，也不會讓對方為他改變。
    守不住自己靈魂的女人，他必定看不上。
    他喜歡的人，一定像他一樣，內(nèi)心強大，靈魂獨立。和他互相吸引，卻不會迎合屈從對方。這樣自由獨立的愛情，將會是多么的震撼！
    此刻他立在光亮之中，看著她這個方向。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可她莫名感到心里一股承受不了的重量，終究低下了頭。
    她早該想到，他們的境遇就像此刻，他永遠光明，而她永遠黑暗。猶豫要不要換身份時，她心里那一絲莫名其妙的希冀與不舍，其實是不應(yīng)該的。
    言溯已繼續(xù)：“男性的生/殖器象征隨處可見。黑色項鏈繩上的小牛角，狼牙，希臘神話里的神杖，火箭手槍跑車......”
    ……
    演講結(jié)束后，聽眾全體起立鼓掌，經(jīng)久不息，可言溯很下臺不見了。他不喜歡被人追問。
    甄愛去到休息室，見他東西都收好，整裝待發(fā)。
    見了甄愛，他微微皺眉：“怎么這么慢？去了趟火星？”
    “教室里幾百人呢，門就那么一小點，你讓我爬窗戶？”
    言溯不說話了，目光灼灼看著她。
    甄愛心顫顫的：“你看什么？”摸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我當(dāng)然不是在看你。”語氣里有那么點兒不滿。
    甄愛伸手在他面前晃一下：“不是看我，你看鬼啊！”
    言溯臉灰了，目光近乎抱怨，一聲不吭就繞過她出門去。
    甄愛莫名其妙。
    從走廊出教學(xué)樓，他走得飛，甄愛一路小跑：“喂，你怎么了？”
    言溯步走下石階，也不看她，瞇眼望著大學(xué)里紛繁熱鬧的文化節(jié)，淡淡問：“剛才你鼓掌了嗎？”
    甄愛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演講。
    而事實是，她的確沒鼓掌......
    隔那么老遠，他怎么看到的？
    言溯繼續(xù)不滿：“回到休息室，你也沒有表揚我。”
    甄愛張了張口，見他看上去真挺受傷的，趕緊小聲說：“我太震撼了，你講的那些內(nèi)容，我還沒完全消化。”
    這下，他的步速明顯緩了緩，自言自語中帶著點兒懊惱，似乎后悔剛才的小心眼：“噢，我忘了考慮你的反應(yīng)速度。”
    甄愛：“......”
    她干嘛那么好心表揚他？就該別扭死他！
    不過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今天怎么......
    甄愛正暗自開心，石階上圍來了學(xué)生和聽眾繼續(xù)向他提問，他也配合，絕不敷衍。
    有人給他送小禮物，他皺著眉，但也接下，禮貌道謝。
    甄愛無事，望周圍的風(fēng)景。學(xué)校道路兩旁是各種文化展臺，要是過會兒拉言溯一起去看看就好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這份閑心。
    人群有人散開，有人進來，一度混亂，甄愛差點被擠倒，忽然感覺有誰扯了自己一下。
    與此同時，言溯看向甄愛身后：“你等一下！”
    甄愛回頭，只見一個帶帽子的男子匆匆離開，很就是言溯追過去的身影。
    甄愛摸著后腦勺，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剛才，那人扯了她幾根頭發(fā)。
    而片刻前，言溯在人群中接到那個禮物的第一秒，就感覺到了異樣。
    一雙白手套遞過來的。
    他抬頭，見甄愛身后立著一個男人，深深低著頭，棒球帽外邊還套了層寬松的衣帽，乍一看像死神的黑斗篷。
    那人轉(zhuǎn)身就走，他被圍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跑出去，校園街道上人來人往，那人一下子隱匿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蹤影。
    言溯最終停下腳步，眸光陰沉地低頭，掌心躺著那人塞過來的袖珍木雕，一個琵琶，弦槽、弦軸等組成部分細微精致栩栩如生。木體上刻了類似加號+的十字。
    那個神秘人，想表達什么意思？
    言溯沒來得及多想，腳下的地面陡然一晃！周圍的一切都在震顫！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整個校園。
    他驚愕地回頭，剛才他站的臺階，一片濃煙滾滾的火海。血液和殘肢四處飛濺。
    言溯的心狠狠一沉，他把甄愛丟在那里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