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度末為了沖部門存款, 紀(jì)昱恒一聲令下，饒靜受命對接政府業(yè)務(wù)，忙吐了, 月底那幾天政府行里兩頭跑, 就差拉張折疊床直接睡在行里頭。
    中途有個大學(xué)同學(xué)問她國慶要不要出去玩, 她一想國慶也沒啥事，加上最近忙成狗她覺得去放松放松玩一下也好, 便答應(yīng)了。
    同學(xué)問她桂林去過沒。
    饒靜回還沒，可以去。
    同學(xué)又問自由行還是報團(tuán)。
    同學(xué)：【自由行的話我不太會做攻略呢。】
    她言外之意就是姐們兒攻略的事交給你了。
    可饒靜是誰，不談最近忙得喝水的功夫都沒有，就是有空她也懶得做攻略這種事。
    于是她快速回復(fù)。
    【那就跟團(tuán)唄】
    同學(xué)只得回復(fù)【好吧。】
    饒靜二話不說直接轉(zhuǎn)給同學(xué)一萬。
    讓你靜靜：【你全權(quán)負(fù)責(zé)。】
    同學(xué)：【……姐姐，去桂林不用一萬，你們dr的都是這么財大氣粗的嗎？dr是你家, money 隨你花？】
    讓你靜靜：【多退少補唄】
    同學(xué)：【……】
    之后饒靜就沒再管過這事, 直到九月份的最后一天，她掐著點做完業(yè)務(wù)，看到部門的存款數(shù)字如期達(dá)到紀(jì)昱恒的目標(biāo)，她如釋重負(fù), 坐在辦公桌前總算有時間喝了口水。
    屁股還沒坐熱微信就響了，她打開手機，是同學(xué)。
    【靜靜, 我媽昨天摔了一跤，最近都走不了路了，國慶的桂林游我去不了了。】
    饒靜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旅游這回事, 她抬起指尖。
    讓你靜靜：【阿姨要緊嗎？】
    同學(xué)：【事沒啥大事，但不能走路得靜躺，我國慶要在家伺候了。】
    讓你靜靜：【應(yīng)該的。】
    同學(xué)：【我跟旅行社說了, 那邊答應(yīng)我退錢了，你咋辦？一起退了還是？】
    讓你靜靜：【我就不退了唄，我一個人也能去。】
    同學(xué)：【你確定？一個人可以嗎？】
    讓你靜靜：【大姐，我也三十幾的人了，旅個游還能丟了不成？】
    同學(xué)：【好吧，反正跟團(tuán)也有保障，這次不好意思了哦。】
    讓你靜靜：【沒事，照顧阿姨重要。】
    同學(xué)：【嗯嗯。】
    饒靜放下手機望了會兒黑屏的電腦屏幕。
    父母親這個詞對她而言已經(jīng)很陌生了。
    她十歲的時候父親在外有了別的女人，天天夜不歸宿，回來就跟母親吵架，每次吵完父親摔門離去，母親就拿她撒氣。
    “你個賠錢貨，你要是個帶把的，我能在這個家受氣？你爸能在外面找小賤人嗎？”
    母親每次都披頭散發(fā)像瘋子似的把她書桌全部推翻到地上。
    她什么都不說，只是安靜地?fù)毂咀樱瑓s被母親用力一推，那力氣大得連帶著她也差點要摔倒。
    母親還在扯著嗓子怒吼，“撿撿撿！有本事你讓你爸回來！成績好有什么用！你爸會多看你兩眼嗎？啊？賠錢貨！”
    母親說完還踹了兩腳她的書包，然后掩面痛哭。
    她總是待母親離開后默默地?fù)炱鹱约簴|西，繼續(xù)寫作業(yè)。
    她不能改變自己的性別，改變命運總可以吧？
    于是她發(fā)狠的學(xué)習(xí)，人家小學(xué)里還在玩的時候她很早就起來預(yù)習(xí)功課，她只有一個念頭，早點離開這個家。
    她也爭氣，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只是每次家長會她都沒有家長來參加，老師問她原因，她都說爸媽太忙了。
    其實哪里是忙，是他倆忙著離婚而已。
    離婚的事兩人又鬧了一陣，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向父親要房子車子，要青春費，父親為了趕緊擺脫她最后都答應(yīng)了，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要孩子，可母親說她也不要孩子。
    于是饒靜在十歲那年成了沒人要的孩子。
    最后沒辦法，饒靜的外公不忍心，把她攬下了，他來接她那天下的雨很大，他沉著聲怒斥她父母，“生而不養(yǎng)，有你們這么做父母的么？”然后他指著母親異常嚴(yán)厲，“我這輩子最失敗的就是沒教好你，以后我不是你爸，你也不是我女兒！從此以后我們再沒任何關(guān)系！”
    然后他拉起她的手帶她離開了那個家，頭也不回。
    外婆走的早，從此饒靜就跟外公相依為命了，后來父母均再婚了，都各自生了個兒子。
    饒靜心想真好啊，他們都如愿了，世間多了兩個有皇位繼承的人，少了兩個像她這樣從小被罵賠錢貨的女孩，也不錯。
    她還是玩命的學(xué)習(xí)，就是那股從小不服輸?shù)膭牛蚋改缸C明女孩不比男孩差。
    外公對她悉心照料，她上了初中后每天都會等她下晚自習(xí)，給她弄好吃的，看她一天天長大，外公就會說，“我們靜丫頭長大咯，以后出去念書就不在外公身邊咯。”
    饒靜就會說她一輩子都不出去念書，要一直陪在外公身邊。
    外公就笑笑不說話。
    可是沒有什么是肯定的事情，饒靜因為成績突出，被學(xué)校舉薦到省重點高中念書，這在當(dāng)時他們那個小縣城是很少有的機會，全校就一個名額。
    饒靜不想去，拒絕了老師，老師卻覺得她是個好苗子，就這樣放棄未免太可惜便找去了她家，找到了外公。
    那是外公第一次對她發(fā)脾氣，他摔了他用了多年的紫砂壺，兇巴巴地說，“我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穿，就是想讓你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你不是總記恨著你那兩個只會生不會養(yǎng)的父母嗎？你就去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不差！離開了他們你也一樣活的好好的！比在他們身邊還好！”
    十幾歲的饒靜就這么站在客廳，倔強孤傲地像一棵樹，她嘴硬，“我就是不去！”
    “好，你若不去以后我也不打胰島素了，看誰倔得過誰！”外公也是個老頑固，他以此威脅她。
    他有糖尿病，每天都得打胰島素，不能停。
    饒靜一聽猛地抬頭。
    外公逼問她，“你去不去！”
    饒靜咬唇，血腥在嘴里蔓延，死不說話。
    外公又重拍桌子，手都紅了，“我再問你一遍！去不去！”
    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饒靜最終大喊，“去！去！”然后扭頭回房間，重重關(guān)上門。
    那一晚她一夜未眠，哭腫了眼。
    人人都說她脾氣和外公像，他們真的很像，只是她跟外公比還嫩了點。
    就這樣，她背井離鄉(xiāng)去了省重點高中，她住宿在學(xué)校，每到周末看到別的同學(xué)父母來送飯看她們，她都會默默地走開，同學(xué)邀請她一起去吃飯她也總是拒絕。
    久而久之，沒人跟她玩，都說她雖然成績好但是又高傲又孤僻，性格也怪。
    她從來不在乎別人說什么也無所謂，反正她也不需要什么朋友，所以她依舊獨來獨往。
    直到有一天，她午飯去食堂，在食堂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瞬間紅了眼眶。
    外公拎著飯盒來看她了，還帶了她最喜歡吃的菜。
    看著她又長高的個子，外公笑著說，“我們靜丫頭現(xiàn)在是大姑娘了。”
    她明明想哭，卻抑制著自己，她嘴上怪著外公，語氣也硬硬的，“這么遠(yuǎn)你怎么來的？”
    外公說，“你管我呢，反正我來了。”然后伸手抓抓她的小辮子，“走，吃飯去。”
    饒靜就跟他走，看著他漸漸佝僂的背影，她接過了他手上的飯盒，外公看看她，只笑笑沒說話。
    因為饒靜在尖子班，暑假的時候沒有放假，而是留校補課。
    那一年夏天極熱，宿舍沒有空調(diào)，饒靜又睡在下鋪吹不到電風(fēng)扇，她好幾次被熱醒，室友感覺到她一直在翻身就探頭看看。
    “饒靜啊，這都什么天了，你也不換涼席還睡床單呢？再這樣會中暑的，你家里怎么也不給你送席子來？”
    饒靜不說話，同學(xué)大概也知道些她家里的情況，沒再多言。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班主任突然喊饒靜出來，然后把一個新的竹席和小電風(fēng)扇遞給饒靜。
    “這是你外公剛剛送來的，他說不打擾你學(xué)習(xí)了，他說你最怕熱，這兩天肯定沒睡好，饒靜啊，你家里情況學(xué)校知道，你有困難要跟老師說啊。”
    饒靜卻只問，“我外公呢？”
    老師告訴她，“已經(jīng)走了，他搭人家的貨車來的，人家不愿意多等他，所以放下東西就走了。”
    饒靜當(dāng)時垂眸看著地上，腳邊默默濕了一片。
    她想著，再熬熬，等這段考試競賽過了就能放假回去看外公了。
    只是再見面比她預(yù)想的快了一點。
    那天她大姨媽來了，還坐在宿舍馬桶上換姨媽巾，室友突然喊班主任來了。
    她只當(dāng)是來檢查宿舍的，誰知道不一會兒就聽到室友叫她。
    “饒靜，班主任來找你的。”
    她只得拉好褲子出去，老師看到她眼神有些復(fù)雜。
    “饒靜啊，一會兒你媽媽來接你。”
    饒靜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問老師，“老師，您說什么？”
    老師重復(fù)，“你媽媽一會兒來接你。”
    饒靜頓覺好笑，她又問，“為什么？”
    為什么？那個女人怎么會突然想起她？
    老師扶住她的肩，吐詞艱難，“你外公，你外公他，昨天去世了……”
    饒靜呆在原地，幾乎一秒沒了血色。
    老師趕緊喚她，“饒靜？饒靜？”
    下一秒饒靜拔腿就往宿舍樓下跑，身后是老師的呼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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