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時間激起千層浪,宴會大廳如同突然涌入了數(shù)萬只馬蜂,嘈雜到房頂都快被掀起來了,甚至有女人尖叫一聲昏了過去,先生們不約而同地聚攏過來,一個個面色蒼白,如同見了鬼一般。
父親原本虛弱的靠在我身上,此時他無力的滑落到地板上,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捂住臉,不住的喊道:“艾薇兒……艾薇兒……上帝呀!怎么會發(fā)生這么可怕的事,快喊治安官來,快啊!”
他臉上、手上、衣服上都是血,額頭上被他自己砸出的傷口也在流血,人們把我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不停的問我們發(fā)生了什么。
“我喝了酒,想出去吹風(fēng),艾薇兒跟著我……誰知突然有人跳出來,把我打倒在地,我昏過去了,等我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人正舉著石頭,一下下砸在我妻子身上,把她砸得血肉模糊……要不是這個仆人突然出現(xiàn)救了我,我就要被那個魔鬼一起殺死了!哦,上帝啊,為什么這么對我?我的妻子……我該怎么辦?我的孩子們該怎么辦?”父親一邊大哭,一邊用語無倫次的方式清楚的訴說了他遭遇的一切。
這些話引起了眾人一波又一波的驚呼,有人當(dāng)場就高聲喊道:“在座的軍人們聽著,隨我去追拿那個強(qiáng)盜!”
“去叫醫(yī)生和治安官來,都愣著干什么!”
“仆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把男爵大人攙扶到房間去……”
沒人相信殺了艾薇兒夫人的竟是眼前這個滿身血污,哭得肝腸寸斷的丈夫。
我愣愣的站在一旁,雖然身上沒有沾染任何血跡,可我卻覺得自己的雙手全是鮮血。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上還殘留著艾薇兒夫人咬過的牙印,剛才她咬的那么用力,可現(xiàn)在這個印記也已經(jīng)變淺了,很快就會消失……
父親還在聲情并茂的演出這場戲,他哭的眼淚鼻涕一把,捂著胸口大聲嚎啕。
我在人群中四處尋找奧斯卡的身影,然后我看到了一臉呆滯的他……
他原本站在擁擠的人群中,卻忽然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想去追他,父親卻一把抓住了我,他說:“你要去哪里?請你留在我身邊吧,我一定要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我要跟我的主人匯報一下。”我推開父親的手,追著奧斯卡而去。
我跑到樓下大廳,可四處都沒有奧斯卡的蹤影,那一瞬間,我以為他丟下了我……是啊,我和我的父親殺了人……我該怎么辦?
正在這時,一只手忽然拽住我,把我拉出了大門。
奧斯卡的黑色風(fēng)衣在寒風(fēng)中鼓動著,獵獵作響,他把我推上了一架馬車,關(guān)上車廂門,他才低聲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奧斯卡……我……我殺了人……”我驚慌的說。
“冷靜一點(diǎn)!”他突然厲聲道:“剛才你們一出門,艾薇兒夫人就發(fā)現(xiàn)了,她去追你們,為了不被懷疑,我沒有阻攔她,本打算下次再找機(jī)會的,可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是你殺了她嗎?你有沒有受傷?”
“你沒聽到嗎?奧斯卡!我和我父親殺了她,你……你不把我交給治安官嗎?”
“你在胡扯什么!”他生氣的瞪著我:“就算你失手殺了她又怎樣?她罪有應(yīng)得!先冷靜下來,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太混亂了,她抓著我們不讓我們跑,我把她打昏了,然后父親……就舉起石頭砸死了她,他一下下砸著,幾乎一眨眼就結(jié)束了,我……我沒有辦法阻止他,我們完了,我和父親會被送上絞刑架……”我抓著腦袋,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不!你不會被送上絞刑架,我不會讓你被送上絞刑架!你也沒有殺人,殺人的是你的父親,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不要胡亂責(zé)怪自己!”
“是我把她打昏的,上帝啊,她是個貴族!我沒能阻止他,我應(yīng)該阻止他的……”
“這不關(guān)你的事,要怪也怪那個女人自己,是她自己作惡才落得這種下場,惡人就應(yīng)該有惡報!”奧斯卡抓緊了我依然顫抖的手,用力拍了拍我的臉頰,讓我面對他。
此時他的表情異常嚴(yán)肅,聲音也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嚴(yán)。
“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么說什么都沒有用了,現(xiàn)在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你父親說是強(qiáng)盜殺死了艾薇兒夫人,那么你也要咬死這點(diǎn)。這里的大門是敞開的,那么有外人闖進(jìn)來也無可厚非。你馬上給我鎮(zhèn)定下來,然后回去,剩下的事由我來擺平。”
“不……我們殺了她……我們殺了人……我們應(yīng)該……應(yīng)該對治安官說實話……”
奧斯卡忽然吻住了我,他的吻強(qiáng)而有力,這一吻結(jié)束后,他盯著我的眼睛說:“不要為壞人造成的惡果去懲罰你自己,如果這個世上還有正義的話,就不會讓無辜的人為捍衛(wèi)自己而承受懲罰。如果你要為此懲罰自己,那么我該怎么辦呢?你要丟下我嗎?”
“奧斯卡……”
“如果你愛我,就照我說的做!”他異常堅決的把我推下了馬車,幽暗深邃的眼眸中充滿了堅定的神色。
“快去。”他說:“答應(yīng)我,照我說的做,你不是說過再也不會離開我嗎?所以照我說的做!”
于是,我倉皇的逃回了父親身邊,父親是個很理智的人,他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就編出一整套故事,讓整件事的發(fā)展合情合理。而且他還是個很會演戲的人,臉上的淚水和痛苦的表情不是假的,幾乎每個來質(zhì)問他的人都會看到他為妻子痛哭流涕的模樣,我簡直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那么多淚水。
有關(guān)今晚的事情,父親的回答始終只有一個答案。
“天太黑了,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我只記得他又高又壯,一下就把我打倒在地……哦,我求你們不要再問我了,我一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就恨不得跟我的妻子一起死去,太殘忍了……他把我的妻子用石頭砸的血肉模糊……艾薇兒……艾薇兒……你們還沒抓住他嗎……”他哭的太凄慘了,人人見了都得跟他抹一把辛酸淚,繼而不敢再多問什么。
我也只好跟著父親的口風(fēng)說:“天太黑了,我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沒看到臉。”
第二天,尤扎克男爵夫婦在宴會上遇襲的消息傳遍了王都的大街小巷,甚至還上了報紙頭條。父親把我?guī)チ怂那f園,或者說是尤扎克男爵的莊園。這位男爵祖上曾富裕過,所以莊園非常龐大,而且因為熱愛畫作,收集了無數(shù)名畫,稱得上財大氣粗。
艾薇兒夫人有一子一女,大女兒只有十歲,小兒子才七歲。父親告訴我,這個小男孩其實是艾薇兒夫人和莊園管家的私生子。但父親口中的那位管家根本不在莊園,只有艾薇兒夫人的一子一女,兩個孩子哭得驚天動地,不停的呼喚著母親。
艾薇兒夫人很少讓她的子女接近我父親,所以他跟兩個孩子并不熟悉,甚至兩個孩子也可能知道,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他們的父親。
父親對那兩個孩子滿臉厭惡之情,他吩咐仆人把他們帶下,不許他們隨便出房門。
“不要讓他們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對仆人們說:“要是他們踏出了房間半步,你們就別想繼續(xù)在莊園干活了。”
父親跟我說過,過去八年,他日日夜夜被艾薇兒夫人關(guān)在房間里,像囚徒一樣不能邁出房間半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而這位夫人和她的子女,卻依賴著他被監(jiān)|禁的痛苦,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榮華富貴。
“我要讓她的孩子也嘗嘗被關(guān)起來的滋味!”他冰冷的說,語氣帶著刻骨的仇恨。
“父親,他們只是兩個孩子!”我跟他爭執(zhí)道。
“你知道什么!整整八年的時間!我被他們關(guān)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小房間里,若不是要拍賣那些畫作,她根本就不會讓我出門!現(xiàn)在她終于死了,我是名正言順的男爵了,這里的一切都是我們的!等我把你母親和妹妹們接過來,我們一家人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們再也不會受窮了,我們會過上富裕的日子。對了,對了,我還要把你送去念大學(xué),你以后會成為紳士!”父親猛地推開窗戶,向天空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后,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瞧啊!兒子,這一切都是我們的了,你再也不用去當(dāng)什么仆人,我們再也會被欺負(fù)了,只有別人來伺候我們,我們埃里克家也是上等人了!你母親和你們受的苦不會白受的,看啊!看啊!看這美麗的莊園!”
我沒有漏掉父親臉上瘋狂的神色,在他突然砸殺艾薇兒夫人的那個晚上我就發(fā)現(xiàn)了,也許是因為多年的監(jiān)|禁,也許是因為其他原因,總之他變了,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怎么?你不高興嗎?”父親看著我說:“怎么愁眉苦臉的?”
“父親,我有件事情要問你……”
“什么事?我的好兒子,我們這么多年沒見面了,都快變成陌生人了,我離開的那年你才只有十二歲,可現(xiàn)在你都長大了,我們該好好說說話,把我們這些年分離的苦楚都補(bǔ)回來……”
“你為什么要?dú)⒘怂 蔽抑苯哟驍嗔烁赣H溫情脈脈的聲音。
“你說什么……”
“不要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我明明要帶你逃走的,你為什么還要?dú)⒘怂 蔽覒嵟恼f。
父親一直看著我,同我一樣碧藍(lán)的眸子中閃爍著難以言喻的情緒,他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頹然的說:“我恨她!這個原因足夠了吧。”
我憤怒的說:“恨?我們本來可以一家團(tuán)圓的,可你就這么殺了人,萬一我們被送進(jìn)了監(jiān)獄,母親她們該怎么辦?你想過我們沒有!”
“我就是為了你們才殺她!”
“胡扯!真是胡扯!”
就在我們爭執(zhí)的當(dāng)口,有人敲了敲房門。
仆人送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莊園的管家羅伯特把我們告上了法庭。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西方古代的刑事案件……大概是比較腦殘的……
沒有太多參考資料,但要他們查案子既不是福爾摩斯,也不是包青天,參照,簡而言之,紳士貴族說了算,窮苦大眾靠邊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