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丞相的寵妻 ！
    什么話自這位少年皇帝口中說出，似乎便全是道理，他大權(quán)在握高高在上，無人能反駁半句。
    誰對誰的出身和恩怨都心知肚明，可心知肚明又如何？
    該念的念著，該執(zhí)拗的記著，有恩怨的報(bào)復(fù)到底?；钪哪宜环胚^，死了的人也要挫骨揚(yáng)灰，十年太晚，三年便是一個(gè)輪回。
    司徒赫忽然冷笑了一聲，鳳目隨即斂了下來，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已經(jīng)長進(jìn)肉里，有了歲月的痕跡，只是再沒了疼痛的知覺。
    “原來如此，陛下可真是為榮昌靖公主著想。”司徒赫道。
    “赫兒！住口！休得再胡言亂語！”司徒大元帥喝了一聲，阻止司徒赫再說出什么無法挽回的話來。
    家族利益重于一切，如今大興已換了皇帝，皇帝的話從來都是圣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是講道理？
    “司徒赫冒犯了陛下，司徒赫罪該萬死?！彼就胶漳救恍Φ馈Ｋ郎己?，婧小白的墓被遷走，葬入皇陵，無論她愿意與否，可到底還有容身之處，他該爭的爭了，爭不了的便放棄，世事從來不由他。
    被如此大不敬地對待，百里御卻很大度，少年稚氣的臉上都是寬容，他笑開，上前拍了拍司徒赫的肩膀：“赫表兄千萬別這么說，倒顯得自家兄弟生分了。舅舅，朕最愛的就是赫表兄這直來直往的性子，自朕登基以來，便鮮少有人敢說真話了。赫表兄敢怒敢言，朕很喜歡。朕從未懷疑過司徒家的忠心，年年歲歲，有司徒家在，朕便安心?！?br/>     王政的刀有太多把，折的折，叛的叛，司徒家始終鋒利且忠于職守，如此，龍座才能坐得安穩(wěn)。
    “時(shí)間太快，又是一年科舉了。文舉三月會試，四月張榜，武舉五月比試，期間有各州府舉子進(jìn)京，京中治安還望赫表兄嚴(yán)加排查，再不能出景元十七年武舉時(shí)的亂子了?！卑倮镉Φ?，科考大事皆在他心中，每件事布局謀劃不亂分寸，實(shí)乃明君之舉。
    司徒大元帥道：“不消陛下吩咐，此乃司徒赫分內(nèi)之事，定當(dāng)不負(fù)皇恩?！?br/>     司徒赫低眉斂目，應(yīng)道：“是。臣遵旨?！?br/>     百里御卻不管他們叔侄的回答有多言不由衷或是忠心不二，他施施然走上高臺御座，繼續(xù)低頭欣賞著自己的那副字，問高賢道：“高公公，你是父皇身邊的老人了，三年一科舉，父皇都要親自去判殿試舉子的文章，你覺得今年的舉子中是否有驚采絕艷之輩？”
    高賢深宮里呆了幾十載，說話做事從來滴水不漏，聽罷這問，不慌不忙地笑答：“大興人才濟(jì)濟(jì)，舉子們無不想為陛下鞠躬盡瘁，以陛下您的文韜武略定能擇出未來的國之棟梁，此乃大興百姓之福?！?br/>     “哈哈哈哈，”百里御笑起來，眼里都是得意，“的確，朕能明辨是非好壞，那些舉子們的文章朕一瞧便能分出優(yōu)劣，朕可不好糊弄啊，他們得拿出真本事才行。哈哈，如此說來，朕倒是格外期待今年的舉子們是何種表現(xiàn)啊！”
    正統(tǒng)元年，三月春暮，科舉殿試。
    百里御高坐龍臺之上，望著殿下那些一臉恭敬與小心翼翼的舉子們，連抬頭瞧一眼御座也不敢的誠惶誠恐。
    何等熟悉的場面啊。只不過三年前，他是他們當(dāng)中的一人，而如今他俯視眾生，他的視線一一地落在每個(gè)人的臉上，唇角微微地勾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多卑微渺小的可憐人啊，盼著一舉奪魁，盼著一朝青云直上，可憑他們這等螻蟻?zhàn)藨B(tài)，以為會寫些做作草莽文章，便能議論朝廷大事？
    可笑。
    上屆科考榜眼探花等人皆在翰林院修史，雖為他同窗，仕途也不過止步于此，何人能似他，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圣上？
    批閱考卷時(shí)，正統(tǒng)皇帝親自監(jiān)督，瞧著那些舉子們的考卷，皇帝惱怒地摔了朱筆：“狗屁文章！這些人比上屆差得遠(yuǎn)了！”
    閱卷官頓時(shí)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連朕的文章也不如！這里面隨便挑出個(gè)人來都是庸碌之輩！這等廢物也敢來迷惑朕的眼？！”正統(tǒng)皇帝將考卷扔了出去，灑了滿地的狼藉。
    無人敢說話，只高賢還能勉強(qiáng)勸著，小心翼翼開口道：“陛下息怒，舉子們自當(dāng)是不如陛下的，臣子們自當(dāng)有臣子們的本分，怎敢與陛下您相提并論？陛下是天子，自當(dāng)高過他們?！?br/>     正統(tǒng)皇帝聽罷，怒意平息了大半，忽地想通了，微一挑眉道：“高公公此言倒是有理，他們自當(dāng)是不如朕的，若人人似朕，豈非人人都能做得皇帝？”
    高賢一聽，忙跪下：“陛下乃真命天子、九五之尊，此言萬不可再說，會折了大興的氣數(shù)啊陛下！”
    “哈哈，高公公，起來吧，朕自然是九五之尊真命天子?！闭y(tǒng)皇帝的怒意來的快去的也快，這會兒已不再生氣，反倒一一地為那些舉子的文章排了優(yōu)劣高低。
    不需閱卷官插手，他自有他的決斷，若論讀書何人比他更精通？
    著實(shí)費(fèi)了不少功夫，這才罷手，道：“雖不如意，倒也湊合，照著這順序放榜吧。”
    “慢著……”
    吏部官員正要接了去，少年皇帝卻忽然想起什么，命人拿了那些舉子的籍貫出身冊子上來。
    眾人正不解，忽聽皇帝在翻閱卷冊后一聲冷笑：“朕道是為何這屆舉子如此不堪，原來多是商人之子。商人多狡詐，諂媚勢利，若在朝為官，恐連累社稷。此次殿試三甲盡為商人之嗣，著實(shí)令朕擔(dān)憂。朕的口諭吏部且記下，往后歷屆科舉，但凡是商人出身不得入三甲之列，爾等重新列過名單再放榜吧?！?br/>     “……是?！崩舨抗賳T不敢忤逆。
    僅僅因?yàn)槌錾?，殿試三甲皆落于人后，若狀元之選非以文章定高下，科舉秩序便是亂了。在場人人莫名其妙，可人人似乎又心知肚明。
    大興開國以來本就對商人諸多嚴(yán)苛，即便有功之人也難以為官，科舉考試更是對商人限制太多。已故的榮昌公主駙馬墨問為輔政大臣時(shí)，曾提出廣開言路、放開商人科舉限制，借此為大興征得糧草，救國于危難之中。實(shí)乃良策。
    因是先帝時(shí)頒下的旨意，正統(tǒng)皇帝不能廢止，故而此屆科舉才會出現(xiàn)舉子多有商賈之家出身的現(xiàn)狀。如今看來，正統(tǒng)帝對此并不滿意，若非對商人之嗣有意見，便是對提出這一良策的那人心有不滿。
    皇帝如何說，臣子只能照辦，無人敢妄言，除了吏部尚書楊弘。楊弘一貫以剛正不阿敢于直諫聞名于朝，即便對手是司徒家也從未妥協(xié)退讓。知曉此等荒唐事后，楊弘當(dāng)面勸諫新帝，新帝不僅不聽勸，反而震怒當(dāng)場。
    楊弘與叛臣謝炎乃是兒女親家，其子楊峰曾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守衛(wèi)皇宮多年，因謝炎叛國逃往北郡府一事遭牽連。景元帝在時(shí)，楊弘父子尚能官在其位，如今禁軍已由司徒家接管，楊弘父子被束之高閣。
    因科舉一事，吏部尚書楊弘被架空官職，罰俸數(shù)月，司徒赫進(jìn)諫無果，朝中一時(shí)人人自危，唯恐觸碰新帝逆鱗。
    今科狀元放榜時(shí)連自己都懵了，不敢相信能中狀元，喜極而泣一番，打馬游街、佛塔題名的舊例過后，新帝照舊在承恩殿賜狀元國宴。
    今科三甲皆感念新帝隆恩，大有前程似錦的意思，卻又在新帝深沉的眼中發(fā)現(xiàn)了難以言喻的蔑視。
    隨后不久，幾人得了個(gè)翰林院六品七品編修的職位，其余眾人皆被派往外地做了個(gè)九品芝麻官，始終未得重用。
    四月，因景元帝入陵寢不過兩月，盛京城禁歌舞玩樂，宮中一年一度的蹴鞠賽也久不再辦。百姓們初一十五照舊去寺中拜佛，只是再不見景元帝在時(shí)帝后大張旗鼓入大護(hù)國寺禮佛時(shí)的盛景。
    今上不喜佛事。
    四月初八佛誕日，司徒赫照舊去法華寺祈福，黎戍與黎貍都在，法華寺內(nèi)那株百年菩提樹仍鮮翠一片，樹上的紅綢帶卻比往年少了許多。
    法華寺內(nèi)的藥師塔倒了，砸中了藏經(jīng)閣，引發(fā)藏經(jīng)閣大火，加之藥師塔內(nèi)的地宮被封，放生池枯竭，法華寺再不復(fù)往日香火旺盛，善男信女寧愿去遠(yuǎn)一些的大護(hù)國寺、凌云寺，也再不肯來此，連帶著長興街也清冷了不少。
    “倒是比往年清凈了?！币娝就胶张c黎貍皆虔誠跪拜菩提樹，黎戍握著折扇在一旁說著風(fēng)涼話。
    環(huán)顧一周，將寺內(nèi)的所有景色都收入眼底，黎戍仍是聒噪，遺憾罵道：“法華寺的老和尚們也真是夠摳門兒的，不能因?yàn)橄憧蜕倭?，連結(jié)緣豆也不肯再施舍了，那爺來這里有什么趣兒？”
    其實(shí)法華寺之所以破敗，自北郡府叛亂后始終未得修葺，還有一層緣由，只是普通百姓不知罷了。法華寺內(nèi)的玄明大師以出家人的身份暗藏盛京城中，在北郡府叛亂當(dāng)日助晉陽王世子韓曄等人叛逃，此等罪責(zé)，足夠法華寺遭封。
    拜過菩提樹，司徒赫直起身子，目光卻望向遠(yuǎn)處藥師塔的方向。
    黎戍知曉他在想什么，上前勾住他的肩膀道：“別看了，她不在那兒，她在天上呢?？粗蹅儭！?br/>     黎戍連婧小白的名字也不敢提，怎么敢說呢，婧小白在那片廢墟里，被燒成了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給人希望，又讓人絕望，始終冰火兩重天地煎熬著。
    “沒準(zhǔn)啊，瞧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不開心了，讓你絆一跤，跌個(gè)狗吃屎?！崩枋笮?，“反正我覺得這是她做得出來的，我這兩月平白無故跌倒好幾回了，定是她瞧我不順眼，故意給我使絆子呢?！?br/>     司徒赫終于彎起唇角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睨著黎戍：“不知那條黑蛇怎么樣了，我們?nèi)フ艺遥俊?br/>     黎戍嚇得抖了抖，一股冷氣往頭頂鉆，一把推開司徒赫，叫道：“司徒赫，別作妖，爺可不想見那條黑蛇！”
    “哈哈哈，不找了?！彼就胶蛰p輕笑了笑，笑容未達(dá)眼底，“找到也不好玩了，這游戲本也只有婧小白喜歡。其實(shí)挺想問問她的，即便去了天上，好歹托個(gè)夢給我，沒有良心?！?br/>     “可不是沒良心嗎？她從小就沒良心，欺負(fù)了人自己不記得，第二天照舊嘻嘻哈哈。缺心眼兒的人活得反而自在些，哪像你，惦記這個(gè)惦記那個(gè)的，還是絕情點(diǎn)兒好?！崩枋鶕u著扇子嘆息道。
    “再生氣再傷心，好歹給我個(gè)信兒，是不是連我也不信了，撇的干干凈凈的?！彼就胶胀刑針?，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什么生氣？撇什么？”黎戍沒聽明白。
    也許是三年已過，倒不似第一年第二年似的提也不能提，一碰心口上就血肉模糊，司徒赫避重就輕地笑道：“沒什么。現(xiàn)在回想，病秧子也不是一無是處，他不死，興許婧小白也還在吧？”
    什么都原諒，什么都接受，只要她活著，成親生子怎樣都好，能看到，能抓住，他便知足。
    一退再退，設(shè)想無數(shù)可能，司徒赫最后也只能苦笑道：“太快了，這日子，第三個(gè)年頭了。我們一日老似一日，婧小白……不會再長大了。”
    “是啊，她走的時(shí)候剛過十七歲生辰，真占便宜，永遠(yuǎn)十七歲了，看著我們老?！崩枋鶉@息道。
    黎貍在一旁握緊了胸前的長命鎖，始終低垂著眉眼沒說話。
    她今天沒穿紅衣，但她梳了一個(gè)婧公主曾梳過的發(fā)髻。忘了自己原是什么模樣，仍希望自己更像“她”。
    但是啊，她怎么可能更像婧公主？
    她已經(jīng)十八歲，而婧公主不會再長大，她無從模仿婧公主的十八歲、十九歲和以后漫長無邊的歲月。那紅衣將軍的目光，越來越不可能在她的身上停留了。
    紅衣將軍尚有社稷抱負(fù)、家國大任，她只是個(gè)耽于情愛的小女子，不得所愛之人，要長命何用？
    ……
    轉(zhuǎn)眼五月，日頭一日比一日毒起來。
    登基以來第一個(gè)端陽節(jié)，百里御仍遵循舊例在宮中設(shè)家宴。
    彼時(shí)，景元帝的后妃都已移居別宮，獨(dú)三公主百里柔的生母季淑妃因在景元帝彌留之際陪伴左右，百里御登基后尊其為太后，掌管六宮事務(wù)。此次端陽家宴便由季太后一手操辦。
    卻不知為何，今夜的氣氛有些凝重。
    新帝繼位，第一要防的便是兄弟之禍，因而新帝的幾位兄長皆惴惴不安忐忑赴宴。
    百里御坐在原來景元帝的位置，因尚未成年，不曾立后，也不曾納妃，近旁坐的只有季太后。
    與去年相比，此次家宴更顯清冷，司徒赫也以不合禮法為由不再出席皇室端陽家宴。
    百里御掃視了一圈沉默的眾人，先舉杯開口道：“太后，眾位皇兄皇嫂，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一個(gè)端陽家宴，父皇母后皆已入陵寢安歇，朝中也無大事。借此良辰美景，與諸位一聚，愿我百里皇族千秋萬代，復(fù)興昌隆?！?br/>     “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跟著舉杯，齊聲賀道。
    百里御飲下杯中酒，聽著耳邊那全無雜音的恭賀，似笑非笑，不明喜怒：“原以為只上朝時(shí)才會聽見這種聲音，原來家宴也是一樣?！?br/>     萬歲萬歲萬萬歲，這里只有萬歲，沒有兄弟姐妹，正如天上只有一個(gè)太陽，其余的繁星都是陪襯，無法與日爭輝。
    當(dāng)皇帝，原來這般有意思。
    有意思啊。
    眾人紛紛噤聲，詞窮卻不知該說什么，百里御覺得無趣，自己給自己解了圍，笑道：“三皇兄，前幾日天兒熱，不知啟年可還受用？朕命人送去了南疆進(jìn)貢的荔枝，八百里加急，甚是可口，孩子體弱，可要多多照看著點(diǎn)兒?！?br/>     “多謝陛下抬愛，啟年年幼，牙還沒長全，恐無福消受陛下的恩典?！比鯛敯倮飼N忙謝道。
    “怎么會呢？啟年的名字可是父皇起的，他是父皇的第一個(gè)孫兒，父皇在天之靈想必也十分惦念他?！卑倮镉Φ?，狀似無意說出口的話卻越聽越讓人瘆得慌。
    聯(lián)想起帝陵內(nèi)殺工匠、監(jiān)工，派瘋癲的左相墨嵩守皇陵種種，由不得人不恐懼。眼前這個(gè)少年天子，他的手里掌控著無上的權(quán)力，隨時(shí)能掀起腥風(fēng)血雨。
    今日是工匠、監(jiān)工，昔日宿敵，他日保不準(zhǔn)是兄弟姐妹，何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謝陛下隆恩！臣感激不盡！”百里昇嚇得嗓音都有些抖了，卻不能不接話。
    “啟年那孩子倒是聰明伶俐，那么小已那樣招人喜愛?！奔咎笮Φ?，說了些敷衍的無關(guān)緊要的附和。
    席上眾人雖都帶笑，卻并非出自真心，只有些虛情假意和虛與委蛇，更多的是害怕與小心翼翼。
    百里御一圈兒看下來，忽然眼神就變了，卻依舊笑意盈盈的：“怎么朕做了皇帝，與諸位反而更生分了？我原以為各位兄長能待朕如初呢，沒想到連天都聊不順暢，那這家宴意義何在??？”
    “陛下，臣……”
    “陛下……”
    眾人嚇得血冷，待要解釋一二，卻發(fā)現(xiàn)年輕的皇帝并沒有要聽他們說話的意思，他的眼神深沉不見底，轉(zhuǎn)著手中的琉璃杯盞，自顧自道：“聽聞朕曾有個(gè)七弟，生得也是聰明伶俐，可惜，黎家竟想著謀反，父皇白疼愛了他那么多年了，狼子野心的東西，不要也罷。朕回宮那日親眼瞧見七弟溺亡，真是凄慘啊，好好一孩子，偏學(xué)戲子之法，早該有如此下場。連四書五經(jīng)也念不全的廢物，枉生為人！”
    “是……”眾人被這番話嚇得魂飛魄散，老七百里明煦之死，是宮里人盡皆知的事，黎家聯(lián)合北郡府叛軍謀反當(dāng)日，老七溺死在御花園的池子里。
    如今新帝拿他來做文章，告誡的意思太明顯，他們今日能否活著離開已是疑問。
    若是老七與新帝并無恩怨，也斷不會在老七死后仍點(diǎn)名來罵，伴君如伴虎，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故而，三皇兄……”百里御忽然點(diǎn)了百里昇的名字。
    百里昇忙不迭地離席跪下：“臣、臣在。”
    俯首貼地，恭敬非常。
    百里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眼神掃過百里昇的低微姿態(tài)，忽然笑了：“三皇兄莫緊張，朕只盼著你仔細(xì)著點(diǎn)兒教導(dǎo)啟年學(xué)問，教教他做人、讀書的道理，莫要沾染不該沾染的東西，若是他不乖，朕可是不依的！”
    “是！臣遵旨！臣定當(dāng)悉心教導(dǎo)啟年學(xué)問！請陛下放心！”百里昇嚇得身子僵硬，愿以為新帝點(diǎn)名，定會有大難臨頭，卻不想落下來的雨點(diǎn)卻如此之小。
    可也正因?yàn)槿绱耍鸥钊瞬皇娣?，頭上始終懸著一把利劍，不知那劍何時(shí)落下。
    等三王爺百里昇回了席上，百里御又轉(zhuǎn)頭看向季太后，笑問道：“太后娘娘，柔皇妹也有十六歲了吧？這個(gè)年紀(jì)，太后是否想過要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俊?br/>     談起妹妹百里柔的終身，暫緩了席上的凝滯氣氛。
    “是啊，陛下，柔兒已十六歲了，這親事本宮也沒主意，還請陛下做主?！奔咎笮⌒囊硪淼嘏阒δ槪安贿^，柔兒的終身大事不重要，倒是陛下十月便要及冠，立后一事更讓萬民關(guān)切。”
    沒有外戚扶持的太后，徒有虛名罷了，一直只想給女兒謀一個(gè)好的歸宿，若是能嫁得良配，她也好安心了。
    先帝在位時(shí)，前年的端陽節(jié)倒也提過這樁舊事，若是新帝有心，當(dāng)然是將百里柔許配給司徒赫。
    哪怕司徒赫以有隱疾為由謝絕此事，可以司徒家那樣的身份地位，總歸是要娶妻生子的。哪家的千金小姐也配不上，唯有尚皇家公主最合適，而所有的公主里，獨(dú)百里柔的年紀(jì)和相貌最相當(dāng)。
    季太后的心思不敢太過外露，還是先客氣了一番，表達(dá)了對新帝婚事的關(guān)切。
    “季太后有心了，如此說來，朕倒是得費(fèi)一番心思去想想了。”百里御執(zhí)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又放下，仿佛認(rèn)真思考了一陣，少年曾經(jīng)清亮的眼神早已深不見底。
    “哦，朕知道柔皇妹該嫁何人才對了！”在季太后的期待和忐忑中，百里御忽然露出天真無辜的笑容來。
    卻并不著急說，只問一旁的高賢道：“高公公，朕記得父皇的遺詔里說，若是想要光復(fù)我大興，必得聯(lián)合西秦，西秦為九州霸主，這一點(diǎn)無可厚非，對嗎？”
    高賢低眉順眼地應(yīng)：“是?！?br/>     百里御滿意地點(diǎn)頭道：“如此說來，我大興并無第二條路可選。北郡府叛臣如此無恥，反賊占據(jù)北郡三州自立為王一年有余，若不能平叛收回北郡失地，朕心有不甘哪。故而，季太后，朕打算讓柔皇妹和親西秦……”
    “……”季太后瞪大雙眼，當(dāng)場暈死過去。
    和親西秦，遠(yuǎn)嫁長安，這便是天人永隔了。即便嫁的是西秦大帝，又有什么稀罕？當(dāng)年婧公主未曾成的婚事，自有人替她成了。
    ……
    九月，北雁南飛，北郡三州最先落雪，萬物蕭然。
    三國呈鼎立之勢已久，東興雖與北晉休戰(zhàn)，卻仍勢如水火。東興景元帝駕崩，新帝登基后內(nèi)亂不斷，本也是可乘之機(jī)，然北晉不肯拋卻休養(yǎng)生息之國策，盡量避免挑起事端，借機(jī)養(yǎng)精蓄銳。
    “東興的小皇帝還真心狠，景元帝那老狐貍在位時(shí)尚有幾分風(fēng)骨，不過是去賀西秦大帝大婚、皇后臨盆之喜，為他的兒子鋪一鋪路。如今小皇帝剛登基，便迫不及待弄了個(gè)和親的把戲，上趕著將公主送與西秦大帝為妃，這般低的姿態(tài)，是多想爭一口氣?。俊贝笤獛浂硼┯畛爸S地笑道。
    探子回報(bào)東興欲結(jié)盟西秦謀劃后路，北晉君臣便據(jù)此商議對策。
    龍座上的大晉皇帝沉穩(wěn)肅然，眉宇間仍是當(dāng)年模樣，卻比為質(zhì)子時(shí)更多了幾分不怒自威。
    “陛下，如今三國都在互相防備，東興與我大晉勢不兩立，西秦原本置身事外，可若是此番東興和親一事成了，西秦那邊一旦出兵協(xié)助東興，以我大晉如今之國力兵力恐怕尚有不足。”鎮(zhèn)國公謝炎憂心忡忡道。
    “此前臣的想法不得不重提，陛下尚未立后，不如往西秦求娶公主一位，以陛下與西秦的血脈親緣，想必可成。萬不可讓東興小皇帝得了便宜！”謝炎上奏道。
    杜皓宇卻不以為然：“鎮(zhèn)國公大人也不必過于憂慮，東興小皇帝送公主和親，我大晉便去求娶西秦公主，這不是上趕著讓西秦看笑話？”
    “杜大元帥有何高見？”謝炎問道。
    “此前西秦皇后臨盆，我國使節(jié)前往道賀，與東興所受待遇相同，西秦大帝不偏不倚，擺明了是不插手兩國戰(zhàn)事的。西秦大帝大婚之際曾言，一生只得一位皇后，如今那位皇后已有龍子傍身，恐怕東興小皇帝要失策了。臣以為，不必求娶西秦公主，自有對策?！倍硼┯钚堊?。
    各人心里都有思量，雖是對策，也有私心。
    謝炎心知杜皓宇有別的打算，退后一步道：“大元帥的意思是？”
    “說下去?！贝髸x皇帝道。
    “是，陛下?！钡昧耸ブ迹硼┯畈鸥乙灰唤忉專骸拔髑厮拇蠛雷鍒?zhí)掌大權(quán)，滎陽白家更是位高權(quán)重，但西秦自有西秦的風(fēng)波。”
    “西秦大帝母子不和已久，白家式微，四大豪族內(nèi)斗。臣得到密報(bào)，那位白家的皇后兩年不曾露過蹤跡，連太子也從未露面，不知西秦大帝所謂的寵愛白氏皇后有幾分真假。也許那位白氏皇后早已遭難，只是國之大事未敢公之于眾罷了?！倍硼┯钫Z出驚人。
    謝炎聽罷也是吃了一驚：“若果如大元帥所言，那豈非東興小皇帝的和親一策可得手了？”
    杜皓宇笑道：“非也?！?br/>     他轉(zhuǎn)而朝龍座上的皇帝拱手，繼續(xù)分析道：“陛下，下月初九乃西秦大帝生辰，東興和親的隊(duì)伍不日將出發(fā)前往長安，臣猜測是想借西秦大帝生辰之機(jī)獻(xiàn)上公主為賀禮。若我大晉同樣派使臣前往賀壽，哪怕東興做出再低微的姿態(tài)，至少西秦大帝不至于當(dāng)面應(yīng)承了東興的‘大禮’，更有甚者，若是西秦大帝生辰當(dāng)日那位白氏皇后也在，可想而知滎陽白家的顏面何存？”
    “若是那位白氏皇后不在呢？”
    “若是不在，便更好辦了。說明西秦內(nèi)亂已深，尚且自顧不暇，何以有空去應(yīng)承東興的和親？總而言之，為了顧及西秦豪族的顏面，尤其是白家的身份地位，西秦大帝絕不會與東興結(jié)親，東興小皇帝的算盤算是白打了?！倍硼┯詈V定道。
    “大元帥好計(jì)策，我們的使臣此去不求和親、不求結(jié)盟，只是賀壽，卻可一探西秦和東興兩國的究竟，不失為一石二鳥之計(jì)。陛下，您意下如何？”
    幾位重臣達(dá)成了一致的想法，末了來問大晉皇帝的意思。
    忠臣良將食君之祿擔(dān)君之憂，所有來龍去脈一一分辨清楚，作為龍座上的那人，大晉皇帝又怎會不知曉？卑躬屈膝的姿態(tài)他做不出來，求娶公主更是不可能。
    他要聽的是他們的對策，恰也是他所認(rèn)可的。
    “就照大元帥所說的辦?！被实鄄o意見。
    轉(zhuǎn)眼秋去冬來，又是初冬，十月初一是丫丫的生忌，法華寺的大門再開一次，年年也只開一次。
    世上的日子太多，西秦大帝的生辰自有人替他記著，死去的人誰還記得？
    大事議完，重臣預(yù)備散去之際，國師桑頡匆匆步入，奏稟道：“陛下，鳴山有異動。多年來，臣從未放棄尋找晏氏女，依卜卦所言，晏氏女在西南方向，卦上所預(yù)測的，正是長安城。”
    ……
    西秦榮昌三年，十月初一，大雪，大帝不治之癥毒發(fā)，病居清心殿。
    十月初三，東興和親車隊(duì)入長安城。
    十月初四，北晉使臣入長安城。
    慈寧宮內(nèi)，靜養(yǎng)了兩年的白太后終于來了精神氣，與白國舅、君越幾人商議對策：“十月初九皇帝的壽宴正是好時(shí)機(jī)，東興、北晉皆有使臣出席，皇帝若是缺席壽宴，便是令我大秦面上無光，他如何躲得過悠悠眾口？”
    承親王君越笑道：“正是！母后，據(jù)兒臣所知，東興特意送了位公主來與大秦和親，若是皇兄避而不見，恐怕挑起的便是兩國爭端了。兒臣聽聞皇兄這兩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此體魄，如何能再掌國事？”
    經(jīng)由當(dāng)初清心殿前宮變一事，太后私軍被削奪，白家也丟了諸多朝中大權(quán)，不過是掛著些虛名罷了，唯一的實(shí)權(quán)當(dāng)屬大元帥白岳手中的兵權(quán)。
    故而，白國舅憂心忡忡道：“太后和承親王三思，陛下再不濟(jì)，仍是一國之君。細(xì)思起來，陛下在位十余載，大秦國力大增，白家卻淪落至此，失了第一豪族之勢，眼看著薄家、孟家蒸蒸日上，風(fēng)頭一日蓋過一日。老臣以為太后還應(yīng)以大局為重，畢竟東興、北晉此番前來，誰也無法預(yù)測他們打的什么主意?！?br/>     從來對白太后言聽計(jì)從的白國舅忽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言下之意皆是向皇帝退縮，以保全大秦社稷穩(wěn)妥。
    白太后冷下臉來：“外患要防，內(nèi)憂也不可不解決。對哀家來說，白家與君家的約定不可廢止，這是百年前定下的規(guī)矩。哀家此生唯一的遺憾便是生了這樣一個(gè)孽子，未曾在他出生時(shí)掐死他，任他再驚才絕艷世無雙，也不是哀家的心頭肉。立后、生子、立太子，從未與哀家商量半句，如此獨(dú)斷專行的性子，哀家如何能容他？”
    君越低著頭，不敢接話。
    “國舅，回去好好與白湛商議一番如何行事，白燁此子沉寂兩年，從不干涉朝政，可當(dāng)日清心殿前一變，他也算有勇有謀，哀家也想聽聽他怎么說。”白太后下了旨意，“使臣居于京中驛館，皇帝未曾召見，承親王可命人去探聽一番消息，若是東興和親為真，哀家自有主意?！?br/>     “母后的意思是……”君越似懂非懂。
    “其一，若是皇帝身子抱恙，壽辰當(dāng)日不出席慶典，他定是已病入膏肓，便以皇帝暴斃為由行宮變，越兒順理成章繼任皇位。其二，若是皇帝尚可支撐，親自出席慶典，慶典上納東興公主為妃，那么哀家便安排白露入宮侍寢，沒道理東興的公主就是尊貴，我白家的千金就低賤，既然要充盈后宮，雨露均沾的道理他早該懂了?！卑滋髼l理清晰，絲毫不亂地定下了兩手對策。
    “……”承親王君越聽罷，半晌沒能回神。
    計(jì)策一太過刺激，他的身份翻天覆地，九五之位唾手可得，這個(gè)“得”太容易，每一回都只在太后的口中，他是個(gè)聽話的兒子，一切依賴太后做主。
    計(jì)策二太過揪心，將所愛之人拱手讓與兄長，成為三宮六院中的一人，叫他如何甘心？何況……
    他自然是希望計(jì)策一得成，計(jì)策二不過權(quán)宜之計(jì)，徐徐圖之之法，半分不痛快。
    “可是……”君越尚有疑惑：“可是皇兄已立太子，即便他暴斃而亡，那龍座如何輪得到兒臣來坐？”
    太子是皇儲，沒他什么事。
    白太后以輕蔑的眼神盯著他，冷笑道：“你安插了那么久的眼線，會發(fā)現(xiàn)不了宮中已無半分皇后和太子的蹤跡？以皇帝的身體能生出什么好的兒子？興許太子之說也不過是皇帝的杜撰罷了！胎死腹中一尸兩命之事，晏氏女早該慣了。哀家說過，晏氏早已滅族，能翻起什么風(fēng)浪？個(gè)個(gè)都是短命的貨色！”
    白太后說著，看向白國舅，白國舅低下了頭，嘆息了一聲，默默無言。都是陳年舊案，回首一想，孽債罷了。
    “母后所言甚是?！本矫Φ?，“那……那兒臣這便去準(zhǔn)備。舅舅，我與你一同去國公府，與湛表兄商議商議對策?！?br/>     白家蟄伏這些日子以來，白湛似乎也漸漸收心，不再胡攪蠻纏地惹事。
    君越一來說明了白太后的旨意，白湛的心忽然活了：“太后果真如此說？”
    只要君越做了皇帝，白家重回第一豪族之勢，便能左右朝廷大事，屆時(shí)出兵北晉或是東興都已不在話下。
    從前白湛最想要的是白家的家族利益，能借此實(shí)現(xiàn)理想抱負(fù)，可自從中毒以來，最想要的不過是解藥，解藥也獨(dú)韓曄那兒才有。
    讓他的大師兄甘心把解藥給他是斷斷不可能，他毒入肺腑生不如死皆是拜韓曄所賜！
    “北晉的使臣來了長安？”白湛在背光的暗室中幽幽問道，嗓音低啞撕裂甚是難聽。
    歸國三年，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頭發(fā)掉了大半，毒素疼痛日漸折磨著他，這般生不如死的現(xiàn)狀，不過在等一個(gè)機(jī)會。如今，機(jī)會來了，他又怎么會放過？
    “是。十月初九是皇兄的生辰，兩國使臣都來賀壽，如今已住進(jìn)了京中驛館。”君越如實(shí)告知。
    白湛的眼珠轉(zhuǎn)動也已不太靈活，他想起關(guān)帝廟前的那場大火，他的最后一招棋還握得緊緊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落下。
    三人商議對策，白燁卻靜默不語，有他前番的背叛在先，白湛的視線落在白燁臉上，陰森森問道：“二弟如何看？”
    白燁也是一身病體，單薄白衣不沾風(fēng)塵，只沾藥香，連聲音也并無生氣，漠然答道：“大哥還是不要多想了，雖然這些年過去，禁令早已不如從前，可到底還是禁令，小心為妙。承親王與太后所議之事，與當(dāng)年清心殿逼宮相比，皆是犯險(xiǎn)之舉，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興許又是陛下的一個(gè)計(jì)策罷了?！?br/>     “哈哈哈！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白湛聽罷，森然冷笑，那雙幾乎要潰爛的手伸出去，遞給白燁瞧：“二弟，你看看你大哥如今的樣子，是不是覺得可怕又可笑？你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著，不必承擔(dān)風(fēng)險(xiǎn)，只需呆在你的后院里侍弄你的花草，可我等不了，我也沒有機(jī)會再等，你是不是覺得若我死了更好，你便是白家唯一的子嗣了？嗯？”
    舊事重提，仍是這些說辭，年年歲歲地提起，白湛太過害怕，也太過心有不平。
    “大哥，我從未如此想過，我于王政從無野心，只盼著白家安穩(wěn)度日。覆巢之下無完卵，我不愿白家做以卵擊石之事?！卑谉钇届o地回答，沒有緊張，也不曾焦慮，他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令白湛更覺厭惡。
    “虛偽！白家不需安穩(wěn)度日！成王敗寇，安穩(wěn)便是落??！便是死！”白湛尚未收回的手狠狠一巴掌打向白燁的臉。
    與上回那一巴掌的力道不同，白湛的內(nèi)力盡失，身子大不如前，白燁也并不覺疼痛，甚至也沒能撼動他的身子分毫。
    只是白湛潰爛的掌心有血自紗布滲出，沾在白燁蒼白的臉上，倒為白燁的臉平添了幾分邪魅和麻木不仁。
    “你這種沒出息的性子，就算修習(xí)一萬年也不過是個(gè)只會侍弄花草的廢物！”白湛的罵無休無止，卻因氣急攻心，身子不穩(wěn)，跌坐在椅子內(nèi)。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白家嫡長子尊貴非凡，樣樣都能爭先，說的話都是對的，教訓(xùn)兄弟從不手軟。
    哪怕他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仍是如此。
    “是不是還覺得委屈了？想殺了我？”見白燁斂下眉眼，白湛反而越發(fā)不舒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死了，你也只是個(gè)廢物，明哲保身的叛徒！”
    “湛表兄，罷了，燁表弟無心朝政，本也只是閑云野鶴，便讓燁表弟自去吧，我們再說說話?！本揭粋€(gè)外人在一旁瞧著尷尬，又擔(dān)憂白燁似上次宮變那般臨時(shí)反水，便有心支開他。
    “滾吧！還呆在這里做什么？我出不去這暗室半步，你卻逍遙自在！”白湛惡鬼似的眼睛掃向白燁的方向，呵斥道。
    即便被踐踏得半點(diǎn)顏面也無，白燁也不曾反抗半句，對著兄長和君越一頷首，緩緩地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終，他都很聽話。
    君越與白湛商議了半天大事，等出后院天已黑了，他沒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白露的繡樓上。
    作為這里的?？?，也無人攔他，白露正在房中打盹，見他推門而入，氣得立馬跳起，上前對他又捶又打：“你還有臉來？！你來作甚？！”
    “多日不見你，自然是念你才來的?！本叫χケ?。
    “別碰我！瞧你做的好事！我如今可怎么辦才好！”白露躲閃，不肯讓他抱，神色既慌張又委屈。
    “露兒，別打，也別鬧，聽我?guī)Ыo你的好消息?！本嚼怂诶C榻上坐下，將太后的旨意一一說與她聽。
    白露聽罷更是慌亂：“二表兄，如今我們沒有第二條可走，必須像皇姑母說的，一舉拿下他，然后由你來繼大位！若是他不死，走了第二條路，你讓我?guī)е怪械乃趺椿?？我是萬萬活不了了！”
    君越撫著她的小腹，安撫道：“我明白，我也正是為此事來的。你想想，此番兩國使臣來朝，他身旁又沒個(gè)旁人，連三舅舅也遠(yuǎn)在邊關(guān)未歸，這不是天助我也嗎？可知他的生辰是個(gè)好日子，上一回你在他生辰之日借了太后之名去賀壽，那半碗?yún)认?，讓他消失蹤跡三年，若非有病，他怎會躲藏三年不歸？”
    “神醫(yī)不在，又非身處江南，藥草不便，他那太子也不知夭折與否，皇后至今不知所蹤，這便是寡人的命相，我尋思著他的大限也快到了。接下來，便是咱們的好日子了！”君越笑得躊躇滿志，拍了拍白露的手背。
    “慶幸的是，母后始終站在咱們這一邊兒，你再瞞一瞞，忍一忍，待我登上大寶，馬上立你為后，到時(shí)候你腹中的孩兒便是太子，朕也給你一世榮寵！給你堂堂正正的白鹿名分！比他上回辦的立后大典還要隆重，可好？”
    那夢境太美，仿佛便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白露暢想著，原本不悅的臉色漸漸好轉(zhuǎn)，投進(jìn)了君越懷里，兩指捻著他的衣襟玩弄，嬌嗔道：“你啊，就會唬我，從小到大就會唬我。興許到時(shí)候你當(dāng)了皇帝，也會想著去娶什么東興的公主、北晉的公主，送上門來的女人你會不睡？聽聞東興公主都個(gè)頂個(gè)的漂亮，不是說東興那位榮昌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兒嗎？想必她的妹妹也不會太差?！?br/>     君越哈哈大笑，摟著她有孕的身子揉了揉，笑道：“露兒你這醋壇子，怎么醋到了一個(gè)死人身上？那榮昌公主再美，早已是入了土的了，誰入了土不腐？一想到這，我渾身不舒服，還有什么興致去想她的妹妹？”
    “榮昌公主是死了，可她的妹妹是活生生的小美人兒，好像才十六歲，楚楚可憐的人兒。你說的爽快，過兩日見了她，怕是魂兒都丟了，江南皇宮里長大的公主，比我這個(gè)老女人要鮮嫩得多吧？”白露高高仰著頭，嘴里不依不饒地說道，且賭氣且抱怨。
    君越揉著她的小腹，又去摸她的腰身，只是哄她：“好了，露兒，連那位清心殿里的皇后娘娘我瞧了也不曾動心，何人還能比她美貌？你且放心吧，此生我只愛你一人，何況，你還有了咱們的骨肉，我更疼你了?！?br/>     白露被他揉得發(fā)癢，抱著他的脖頸咬他的耳朵：“陛下，臣妾可就等你了，你若是再不成事，我這肚子可怎么瞞得??？到時(shí)候我是要浸豬籠的，連活也沒法活了！”
    “朕定不負(fù)你?！本侥钅钚Φ?，外面在下雪，繡樓里無邊風(fēng)月俱是春情。
    ……
    十月初九，長安城大雪初霽，諸多勢力虎視眈眈，皆在等候西秦大帝壽宴開啟。
    距壽宴不過幾個(gè)時(shí)辰，清心殿內(nèi)仍無任何動靜，一片死寂。
    黑甲軍將清心殿密不透風(fēng)地鎖住，仿佛其中已有變故，而無人得以闖入。
    “今日這局不知如何破，大帝的龍?bào)w如何支撐？”
    “今時(shí)不同往日，除卻太后娘娘，尚有兩國使臣在場，即便薄相再有計(jì)策，終究無能為力。朝堂大事，必得陛下親自出面，否則我大秦豈非無人做主？”
    “藥王也不在，孔雀一人救治不了陛下的病癥，這每隔半年必發(fā)的毒終究是解不了了啊！”
    “哀莫大于心死，若是皇后娘娘同太子能伴在陛下身側(cè)，陛下一高興，這毒也就解了也說不定……”
    “可是皇后娘娘兩年未歸，亦不知?dú)w期啊！可憐大帝……”
    龍榻外，桂九同黑鷹正憂心忡忡地嘆息著，只差沒躺上去替他們陛下受苦了。
    忽聽得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匆匆進(jìn)來，二人回首望去，只見一個(gè)白白凈凈的小人兒顛啊顛地朝殿內(nèi)跑來，身穿的服飾非中原或江南的樣式，有點(diǎn)異族的意思，然而小人兒的五官……
    “爹爹？”
    那小人兒仰起頭抱住桂九的大腿，稚嫩地喊了一聲，那與大帝相似的雙目清澈得要命。
    桂九嚇得渾身冷汗，忙矮身跪了下去：“哎唷，太子殿下！折煞桂九了！”
    黑鷹本想幸災(zāi)樂禍的笑出聲，但身子也跟著跪下去，對隨小人兒進(jìn)來的另一道身影拜道：“黑鷹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
    “爹爹？”矮矮小小的人兒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戳了戳黑鷹的頭，見人就喊爹，喊一句，他們都要掉腦袋的呀！
    黑鷹和桂九一樣，頭低下去，再不敢抬頭看一眼，話更是不敢再說了。
    “娘親，他們不答應(yīng)，不是爹爹?！辈坏絻蓺q的孩子，說話已十分清楚利索，見戳人無果，轉(zhuǎn)而去抱了母親的腿。
    百里婧彎腰將他抱了起來，往龍榻方向走了幾步，道：“算了，傾兒，你爹想必是不愿見你我母子，躲起來不肯相見呢。這樣，我們回去找舅舅吧？”
    桂九同黑鷹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兩歲的太子脆生生地應(yīng)了：“好吧，反正爹爹不好玩，舅舅會飛，還是舅舅好玩?！?br/>     百里婧笑：“好，我們?nèi)フ揖司?。傾兒，你瞧瞧那簾子后面是不是舅舅……”
    她指著龍榻的方向道。
    君傾一聽來了勁兒，仿佛“找舅舅”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忙劃拉著手要從母親懷里下來。
    百里婧松了手。
    君傾顛顛地一路跑過去，掀開一層又一層的簾幔，龍榻里隱隱約約躺著一個(gè)人，一動也未動。
    兩歲的君傾身量比龍榻高不了多少，他站上龍榻前的腳踏，短短的手臂掀起了最后一層簾幔。
    與一個(gè)男人睜開的眼睛四目相對。
    “??！娘親，不是舅舅！是別的人！”君傾一點(diǎn)不怕生，沒被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嚇著，卻也并不親近他，一發(fā)現(xiàn)那人不是舅舅，他立馬轉(zhuǎn)身就想走。
    龍榻上躺著的男人一把抱起了他，將他小小的身子擄進(jìn)了帳中。
    “娘親！娘親！娘……”君傾叫了三聲，第三聲卻歇了，他在男人的懷里連掙扎也再沒有，沖著男人喊了一聲：“爹爹！”
    那一聲爹喊完，他老子的臉就繃不住了，又想笑，又是恨，一手抱著兒子，另一只長臂伸出，將簾外靜立看好戲的小女人撈了進(jìn)去，二話不說狠狠壓向她的唇。
    火辣辣的長吻，恨不得將她吞下去才解恨，他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她：“朕的兒子見了誰都叫爹？嗯？小瘋子，你還知道回來？”
    百里婧跪在他的腿上，居高臨下地被他抱住，無論是兒子還是她，都在他懷里，他一個(gè)也不肯放。
    “不是你騙我回來的？散布了多少謠言，說你病入膏肓妻離子散孤家寡人，眼看著要成為多少人的笑話。方才還讓人一唱一和地念你有多凄慘，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躺多久，多能忍？”百里婧咬了他的舌頭，沒敢咬太狠，這個(gè)闊別兩年的吻，讓她連喘氣都粗了。
    桂九同黑鷹早悄悄地爬了出去，這種一家團(tuán)聚的時(shí)刻，他們倆很可能會成為大帝的靶子，去背那散布謠言的黑鍋。
    “咳……”君執(zhí)被質(zhì)問得啞口無言，他抱著妻子不放，又去關(guān)照兒子，問他：“怎么認(rèn)出我是你爹？你娘怎么教你的？”
    君傾剛見識了他老子欺負(fù)娘親的經(jīng)過，兩只小手很懂的罩住了自己的眼睛。
    “娘親說，回到長安，第一個(gè)敢抱我的，就是我爹爹。要是很多人抱我，那最好看的就是爹爹?！本齼A老老實(shí)實(shí)答道，“我覺得你長得最好看?！?br/>     一口氣說了這么長的句子，舌頭連連打結(jié)，不到兩周歲的孩子，這么聰明，那一個(gè)模子印出來的臉，瞧著真妙。
    君執(zhí)被兒子逗得笑開，他一笑，山河都為之傾倒，他自己興許也知曉，故而不遺余力地繼續(xù)以笑惑人：“傾兒，你娘親就是看中了爹好看，被爹欺負(fù)的時(shí)候連連求饒，說，君執(zhí)，好看……”
    君執(zhí)好看，這四字是催情的藥，百試百靈。
    在兒子面前胡說八道，只欺負(fù)兩歲的孩子什么也不懂。
    君傾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道：“君執(zhí)好看，君傾也好看。”
    “哈哈哈，”君執(zhí)大笑，“自然，爹的兒子當(dāng)然好看！”
    從未見過他笑成這樣，笑得嗓子都啞了，連連咳嗽，臉憋得有些漲，百里婧拍了拍他的背，沒好氣道：“是，你們?nèi)叶己每??！?br/>     君傾也學(xué)著娘的樣子給他老子順氣，拍出的力氣又小又孱弱，他天真爛漫地笑：“爹爹好看，娘親好看，君傾好看，舅舅好看，貓也好看，全家都好看?！?br/>     稚嫩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咬字，毫無芥蒂地依賴和擁抱，君執(zhí)又是開懷大笑，到了這一刻才覺活了過來。他在兒子的臉上親了一口，又去吻妻子的頸側(cè)、耳際、眼睛，從抱住妻兒的那刻起，他再未松開手臂。
    “不是病了嗎？多少日不曾踏出清心殿半步，怎的能說能動手，這力氣是哪里來的？”百里婧任他抱著，嘴里卻不饒人。
    君執(zhí)咬著她的耳朵答：“婧兒，你回來了，天都放晴了，朕心里真滿，病癥全消，生龍活虎。讓朕好好抱抱你和兒子?！?br/>     他說得情真意切，百里婧卻心知肚明，輕聲在他耳邊道：“若我不歸，陛下又當(dāng)如何？”
    “朕等你，多久都等你?！本龍?zhí)狹長的鳳目都是笑意，他所言如此誠懇，全無虛情假意。
    “我相信?！卑倮镦翰辉鸫┧?，兩年恐怕已是大限，以他的脾氣能等多久？她若再不歸，鳴山怕早已被蕩平。
    任鳴山再大，若舉國之力來尋人，一草一木也休想藏住。
    “婧兒，朕想你，想兒子，天天想，夜夜想……”君執(zhí)在她耳邊喃喃。
    九五之尊又如何，西秦大帝又如何？他為人夫、為人父，愛妻憐子，從此有了軟肋，從未敢丟棄鎧甲，妻兒俱在，他才完整。
    耳際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君執(zhí)遭了偷襲，兩歲的兒子咬住他另一邊耳朵，嗷嗚道：“爹爹，君傾也想玩咬耳朵，好玩！”
    百里婧見此情景笑倒在君執(zhí)懷里，君執(zhí)動也不動任兒子咬，有妻在懷中，有子萬事足，他還奢望什么？
    “陛下，兩國使臣已入朝華殿，只等陛下了?！?br/>     妻兒在懷，這等幸福時(shí)刻偏偏有人掃興，君執(zhí)睜開雙眸，只見他的妻含笑望著他，兩年時(shí)光已過，他們分隔兩地，她經(jīng)歷了什么變得如此沉靜？
    戾氣和頹唐散去許多，比兩年前更美、更令他心折，望著她便移不開眼，從她的眼里再看見自己的臉，他們一家三口的確秀色可餐。
    “再瞧下去，晚宴都該涼了?！卑倮镦鹤跃龍?zhí)懷中接過君傾，將他放在龍榻之下，道：“傾兒，你先去找找這里有沒有好玩的東西，娘替你爹更衣?！?br/>     君傾肉嘟嘟的臉露齒笑，自他發(fā)現(xiàn)自己長了牙，格外想讓人看他的牙，笑君執(zhí)道：“爹爹，你也兩歲嗎？不會自己穿衣？”
    “……”君執(zhí)被問住了。
    宮人送了龍鳳袍進(jìn)來，還有君傾的衣服，君傾找了些稀奇物件玩得不亦樂乎，暫將爹娘拋諸腦后。
    百里婧熟練地替君執(zhí)綰發(fā)、更衣，系上腰帶，撫平褶皺，冕旒還在她手里，他卻忽然抱住她吻下去，抱得緊，吻得深，若非時(shí)間倉促，他必得再做些別的。
    松開她的唇時(shí)，君執(zhí)的嗓子啞得只剩下顫抖，說著只她一人聽見的悄悄話：“婧兒，怎么才能確定是你不是夢？七百多個(gè)日夜，朕的枕邊空空懷里空空，你臨去前卻祝朕百歲無憂……朕既憂且怖，朕不得善終?！?br/>     “別再說?！卑倮镦乎谄鹉_尖送上自己的唇，他說得再真切，不如她親眼瞧見的真切。方才替他綰發(fā)，她發(fā)現(xiàn)他已生了華發(fā)，一根根拔除不盡，他尚未至而立之年啊，歲月已不肯饒他。她心里始終惦記著那日九重龍華殿上的身影，漫天的雪落下，他獨(dú)自白了頭。
    “啊呀，我的眼睛瞎了?！本齼A脆生生的叫嚷逗笑了宮人，也逗得他爹娘停下了摟抱親熱的動作。
    “朕也替你更衣?！本龍?zhí)太膩著她，眼神一刻也不離，可憐得像是被人遺棄許久的孩子，偏他長著一張和她兒子太相像的臉。
    百里婧無奈，任他伺候，在君執(zhí)蹲下為她穿上鞋時(shí)，她在他頭頂處悠悠地笑：“這禮服倒也挺合身?！?br/>     君執(zhí)笑：“去年做的新衣?！?br/>     百里婧恍然：“哦，這刺繡和款式倒像是宮里最時(shí)興的，去歲已做成了？料子倒還簇新得很?！?br/>     “……”君執(zhí)今日是處處落入妻兒的陷阱。
    “傾兒的這套是他的尺寸，陛下去歲已備下了？知曉傾兒今時(shí)今日回來，恰好是這樣的尺寸？陛下和傾兒果然是血脈相通?！卑倮镦耗闷鹁齼A的衣服，假作不知地問道。
    他早知她今日回來，他早已備下了一切等她。
    君執(zhí)被揭穿，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攬進(jìn)懷里，湊近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給朕些面子，才是皇后該做的，當(dāng)心朕罰你?！?br/>     百里婧笑：“今日是陛下生辰，臣妾攜子君傾祝陛下長命百歲，百歲無憂！”
    君執(zhí)彎起唇，狹長的黑眸俱是光彩。
    君傾手里抓著自己的新衣，不滿地舉高給母親：“娘，君傾兩歲，不會穿衣啊。爹爹不要再咬嘴巴，疼！”
    宮人低頭忍笑，帝后相視一笑，二人一起蹲下，為太子更衣，清心殿內(nèi)終于等來了一家團(tuán)圓。
    與此同時(shí)，逃出殿外的桂九目睹了一場薄相家的慘劇。
    闊別兩年，九命貓長高了不少，身量也不知怎的瘦了下去，終于長成了一個(gè)落落大方亭亭玉立的小美人，長發(fā)高高束起，綰了個(gè)男子髻。
    薄相明里是來等陛下，實(shí)則不過來堵人，皇后娘娘回來了，沒道理梵華不回來，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總算堵到人了。
    兩人在清心殿前相遇，梵華冷若冰霜，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再沒東張西望的毛病。
    貓兒沒良心，能忍住不開口，薄延便先開口問她：“長高了，卻怎的瘦了？”
    梵華的視線掃過他：“你在跟我說話？”
    “……”薄延一愣，“裝作不認(rèn)識我？”
    桂九與袁出對視一眼，薄相這兩年也的確清減了些，但也不似梵華那般由圓滾滾變成俏美人。
    梵華的臉上仍舊無笑，瞇起眼睛道：“本就不認(rèn)識，裝什么裝？”
    她看了看天，對桂九和袁出那邊問道：“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少主什么時(shí)候出來？”
    “這……”桂九也覺得不對勁了，說話這么清晰，一點(diǎn)邏輯不亂，這真是九命貓？
    “回去給你做糖醋魚吃，別鬧?！北⊙雍鋈徽f了這么一句。
    梵華無動于衷地轉(zhuǎn)頭看向他：“老不正經(jīng)，你有??？跟誰說話，指名道姓地說！嘟囔什么呢？信不信我抽你？！”
    “……”桂九和袁出都震驚了，不由地暗暗吞了吞唾液。
    什么情況？薄相家的小貓兒不僅連吃的都哄不好了，反而養(yǎng)成了這等暴脾氣？不知清心殿內(nèi)的大帝是否一家和樂，還是有后續(xù)波折？鳴山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還沒說完，還有紅燒肘子、桂花鴨，也不稀罕？”薄相非常人，他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一擊不成，再放了殺手锏，貓兒最貪吃，能無動于衷？
    若是從前，梵華該雙眼放光立馬沒了原則地?fù)溥^去了，薄相家的小貓兒是出了名的好哄，一頓飯的事兒而已。
    梵華忽然動了，抬腳朝薄延的方向走了過去。
    薄延身后的仇五面露欣慰，這才對嘛，一道才降服不了小貓，她起碼得掙三道大葷才肯妥協(xié)，本性如此??！
    然而，就在薄延沉靜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走過來的貓兒時(shí)，貓兒忽然一個(gè)發(fā)狠，出其不意地將薄延揍得倒退了兩步，不知將什么趁亂塞進(jìn)了薄延的嘴里，冷笑道：“不要臉的老家伙，調(diào)戲良家婦女就是這個(gè)下場。”
    薄延被自家貓兒算計(jì)不是一次兩次了，從前還能有個(gè)分寸，如今卻是完全懵了，他嘴里鉆進(jìn)了東西，逼迫他一直咳嗽，想要伸手去摳喉嚨里的東西。
    梵華這時(shí)候才展顏笑開，對薄延道：“別摳了，老家伙，這是好色蠱，只要你心里不想著去靠近小姑娘，這蠱毒就不會發(fā)作。用吃的騙姑娘，你也太低劣了點(diǎn)兒吧？”
    “相爺！”仇五這才覺得不對勁了，這是出大事了啊，相爺?shù)臉幼硬幌袷茄b的，小貓兒真對相爺下狠手了？
    看薄延一臉難受，梵華笑瞇瞇的無動于衷：“難受是應(yīng)該的，像你這樣的家伙就該難受一陣，下次別再隨便和我說話?！?br/>     “梵華，不得無禮?！鼻逍牡铋T外走出帝后同太子一家三口，遠(yuǎn)遠(yuǎn)望見這邊的情形，皇后便喝了一聲。
    皇后叫的仍是梵華，怎的人卻不是那個(gè)人了？
    見了皇后，梵華才真的笑了，解釋道：“少主，他調(diào)戲我，我只是給他一點(diǎn)教訓(xùn)，才沒有無禮?！?br/>     百里婧嘆息道：“解了薄相的蠱毒?！?br/>     梵華撇了撇嘴，略有遺憾地走到薄延身邊，在薄延深深的注視目光中，她再次將一樣?xùn)|西塞進(jìn)了薄延的嘴里。
    “以毒攻毒，你去一次茅廁就沒事了。記得別沾葷腥，一個(gè)月之內(nèi)你也不可以近女色，這是給你的教訓(xùn)?！辫笕A好心地提醒道。
    梵華說完望向百里婧道：“少主，我?guī)退舛玖?，小君傾讓我抱一抱?！?br/>     她大步往臺階上走，忽地停下腳步警告薄延道：“你別跟上來啊，我告訴你，我不是小姑娘，我已經(jīng)成親了，我有夫君，你去調(diào)戲別人吧。下次再犯，我可什么都不管了。”
    “！”
    九命貓成親了？和誰？薄相是被綠了嗎？
    除了帝后一家，其余所有人的眼神都可以用驚訝來形容，連大帝也心生疑惑。
    可憐薄相，苦等童養(yǎng)媳兩載，等來了一頂綠帽子，碧綠碧綠的。
    “好。”薄延忽然笑了，竟對梵華所說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一笑，那雙沉靜的黑眸越發(fā)柔和了，可熟知他的人都知曉，薄相這是怒了，小貓兒恐怕下場凄慘。
    “陛下，皇后娘娘，兩國使臣同朝中大臣已等候多時(shí)，請陛下同娘娘移步朝華殿?！北⊙舆@丞相當(dāng)?shù)?，萬分盡職盡責(zé)，即便是童養(yǎng)媳飛了，他也能迅速恢復(fù)鎮(zhèn)定，如常地處理國事。
    正如薄延所說，朝華殿內(nèi)，東興北晉的使臣已靜候許久，連白太后、白國舅、君越及其余三大豪族之人也已等得各懷心事。
    北晉派出的使臣乃是韓曄的四弟韓瞳，少年模樣，韓曄登基后獲封青州王，為人心思縝密且武功不俗，唯兄長馬首是瞻。
    東興的和親隊(duì)伍由昔日禁軍統(tǒng)領(lǐng)楊峰親自護(hù)送，新帝為防楊峰有叛逆之心，調(diào)遣司徒赫昔時(shí)親衛(wèi)隊(duì)長趙拓為副使監(jiān)督送親隊(duì)伍，如今，楊峰坐在三公主百里柔下首，趙拓坐于其后。
    一國派的王爺至此，一國以公主和親，皆是給了西秦最大的面子。
    所有人都在等。
    等傳說中的西秦大帝，等那位寵冠后宮的白氏皇后同太子。
    來或不來，都有人高興。
    眼看要過壽宴吉時(shí)，東興、北晉使臣無人說話，倒是白太后率先發(fā)難，問詢道：“來人哪，去問一問皇帝，今日有兩國貴客在此，這壽宴何時(shí)開始？”
    韓瞳忙道：“太后娘娘，今日大帝才是壽星，我們多等一時(shí)不妨事?！?br/>     楊峰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多年，只學(xué)會了一樣事——忠君，哪怕遭新帝嫌隙，仍舊忠于職守未敢有二心。即便北郡府叛臣在此，他也能一忍再忍。
    此刻楊峰也不敢怠慢，代替三公主寒暄道：“太后娘娘，既然是賀壽，自然得守貴國的規(guī)矩，我們?nèi)鞑⒉挥X有何不妥?！?br/>     使臣如此沉得住氣，白太后面上帶笑，瞧了君越一眼，君越會意，道：“兩國的使臣大人如此看重大帝的壽辰，實(shí)乃我大秦之榮幸，這樣吧，我去前殿瞧瞧，看皇兄是否已在來的路上……”
    君越正欲起身，忽聽得一聲唱喝：“陛下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太子殿下駕到！”
    一連三聲，震得君越忙又跪坐了下去，膝蓋撞到了桌角，疼得他面上一抽搐。
    不僅皇帝來了？連皇后和太子都來了？
    難不成是憑空冒出來的？
    “父皇，祝你生辰快樂，龍?bào)w安康，萬歲無憂?！?br/>     人還未見，一個(gè)稚嫩的聲音先入了眾人的耳朵。
    接著是西秦大帝的笑聲，不怒自威卻又心滿意足的說話聲：“傾兒深得朕心。還是你母后教得好?！?br/>     朝華殿內(nèi)的使臣，連同大秦出席壽宴的朝臣們也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著聲音傳出的方向。
    只見一道玄黑的龍袍率先自殿后走出，那張臉果真如九州世人所夸張的那樣顛倒眾生，而此刻他單手抱著一個(gè)與他有八分相似的孩童，那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毫無畏懼地掃視過眾人。
    緊隨他們父子身后的是一位身著玄色鳳袍的女人，云鬢高聳，美艷絕倫，一顰一笑皆讓人神魂顛倒。
    北晉那邊韓瞳暗自感嘆，西秦帝后太子三人，云集了九州最精華的美貌，果然名不虛傳。
    而東興的和親隊(duì)伍里卻有三人睜大了眼睛，視線膠著在那位擁有天人之姿的西秦白氏皇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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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剩一章或兩章就結(jié)束啦，下一更，8月8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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