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孽
男人淺灰色的眸帶著莫可名狀的笑意,向他含糊道:“不必?fù)?dān)心,很快你就會完全和他沒有相像之處的,無論是什么。容貌也好,性情也好,以及你們該有的人生,都會是不一樣的。”
容玉尚來不及細(xì)想其中的含義,便聽那人又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既而平靜開口訴說道。
“玉兒,如你所見,你有一個雙生的哥哥。他會受到家族最好的教養(yǎng),成為世人贊譽(yù)的完美公子,他能得到這世上一切光明的、溫暖的、崇高的……但你不行。”
容玉自是不解,問他:“為什么。”
男人眸里神采奕奕,語氣亢奮。
“因你天生即屬于黑暗,行事毋須背負(fù)世間約定俗成的道德,亦不必受縛于禮教的外衣,更不必承擔(dān)責(zé)任。迦若或許得到了很多,但他也要接受與之同等的代價,但你不需要。玉兒,你可曉得這是多大的恩賜。你能擁有的東西,遠(yuǎn)比迦若更多。”
“只要你想,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玉兒,你是與那個位置最般配的人。”
聞言,容玉仍是似懂非懂,舉目卻見男人眼里蓬勃的野心。如瘋長的野草,明確昭示著一件事:他要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現(xiàn)在得到的,還不夠。
見少年緘默不應(yīng),甚至頗有抗拒之勢,男人適才動容的神色微斂,沉聲道。
“怎么,你喜歡迦若那樣的活法么?壓抑著真實(shí)的渴求,時刻顧念著倫理綱常,所踏出的每一步,無不要妥帖到嚴(yán)絲合縫。又因與家族一體,在諸多選擇上,更是身不由己。”
男人稍稍頓了頓,又反問他:“玉兒,你想要這樣么。”
容玉早知道,這人最擅玩弄人心,當(dāng)下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盡是熨帖在他的心坎上。他由此隱隱生出一種錯覺:男人要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
盡管郁邑的很,他卻根本找不出一點(diǎn)能反駁的點(diǎn),只能不甘的接受。容玉握拳,似乎在猶疑要不要走上男人指明的路。好半晌過去,像是終于做了決定,他復(fù)又問道。
“我想要的,真的都可以得到?難道就不會有什么東西脫離掌控,無法得到么。”
男人勾唇,極有耐心地教他。
“怎么會呢玉兒,把覬覦這樣?xùn)|西的障礙鏟除,把它所能依賴的人和事全都解決,它不就屬于你了么。”
他和男人之間,二人一向維持著一種施予與被施予,反饋與被反饋的關(guān)系。其中,也許是因?yàn)槟菍訜o法割舍的血緣羈絆,有著畸形且牢固的信任。
然而,在今日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雙生的兄長時,這種平衡被打破了。那時對于樓迦若的存在,容玉除了先前復(fù)雜的情緒以外,心下還有些隱秘的歡喜,他禁不住好奇生養(yǎng)了他們的娘親。
這份期待讓人蠢蠢欲動,他沒能忍住,向男人發(fā)問。
“我可不可以見見,娘親。”
最后兩個字,他著意咬重了音節(jié),伴著這個稱呼衍生而來的,還有奇妙的雀躍。
可男人的笑倏而淡下來,灰眸蒙上薄薄的霧氣,透出陰森的溫柔,散漫地回他。
“她身子不好,在養(yǎng)病。”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容玉倒并沒有多么失望,直至少女背叛了同他的約定。她不僅沒和他一起逃離,還丟了他一人,獨(dú)自消失。
他因此再次和男人對峙。
“我想要她,但你送走了她。”
男人搖頭。
“玉兒,不是我分開了你們,而是她自己不要你。我不過是只讓她看了你真實(shí)的一角罷了,她便無法接受,人性大多經(jīng)不起考驗(yàn)。”
容玉面上雖不置可否,語氣卻分明不悅,近乎是在冷漠的詰責(zé)。
“你不該不經(jīng)我的同意這樣做,在她面前,我一直藏的很好。”
不料他這樣說,男人咯咯的怪笑出聲。頭一回正視已經(jīng)長到肩膀的少年,仿佛是在審度自己雕琢的玉器一般,眼含愉悅與贊賞。
“玉兒,即便你做的再天衣無縫,但只要是謊言,總有被拆穿的一天。與其等她親自發(fā)現(xiàn)了你的欺騙,讓事情落到毫無轉(zhuǎn)圜的絕境。不若一早就以真相告知,日久天長地,她指不定就習(xí)以為常了。”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yīng),男人又循循善誘道。
“玉兒,你真想得到她,就要讓她一無所有,唯你可依才行。她既覺你卑劣,你便讓她墜入泥濘,讓她遭萬人唾棄。她既覺你嗜血瘋狂,你便誘使她親手沾滿鮮血,造下難以贖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