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離婚?”鐘情的眼中帶著淚,苦笑著說,“在結(jié)婚的第一年,他裝的很正常,只是除了月中的那幾天,很少和我同房,后來我懷孕了,他就讓我安心養(yǎng)胎,很少和我睡在一起。我登陸他的電腦,發(fā)現(xiàn)了一些男人的照片,我把這件事哭著告訴我親媽,我親媽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仿佛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丑聞。”
“開始的時候,我不理解我媽媽,覺得自己最親近的人都不肯給自己做主,我那時候哭了一天。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母親的話不完全是錯的。你知道人們知道我嫁給了一個同性戀以后,是什么反應(yīng)嗎?他們首先覺得,我一定是個不檢點(diǎn)的女人,否則為什么他非要娶我,而不娶其他人呢?明明有錯的是他,可是我在別人的眼中,也是罪惡,骯臟,有病的!”
鐘情的笑容是苦澀的,壓抑已久的話終于說出口:“那些知道了這件事的朋友親戚們非但沒有幫我,還覺得我傻,覺得我活該,覺得我不正常。可其實(shí),我才是受害者!我除了結(jié)婚遇到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我并沒有錯啊!”
“你說的對,我想要離婚,不止想過一次兩次,可我要是能離婚,早就離了。老人,生活,兒子,家庭,所有的事情夾在一起,就不是我想離就能離的。”
“你們大概不熟悉一個詞,叫做‘同妻’吧。也不會知道這是怎樣的一個群體,過著怎樣的生活,別把你們那些膚淺的理解貫注到我們身上,我們這些同妻的生活,遠(yuǎn)比你們想象的凄慘。”說到這里,她又努力笑了一下,那個溫順的女人似乎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惡毒的婦人,有些歇斯底里,“他死了以后,我除了有點(diǎn)傷心,更多的是解脫……”
鐘情說出這句話,雙肩抖動著,似是把十幾年的壓力都發(fā)泄了出來,這次的哭不是為了林正華,而是為她過去十幾年的生活,她似乎哭了一會,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掩面道:“對不起,我可以去個洗手間嗎?”
不等宋文和陸司語回答,她就自顧自地起身向洗手間走去。
兩個人一時沉默,他們并非不知道同妻這個群體,每個同性戀到了一定的年齡似乎都會遇到這個問題,是選擇一個女人結(jié)婚,還是繼續(xù)選擇所愛的人?能夠到國外結(jié)婚的,畢竟只是少數(shù),如果他們不結(jié)婚,無論是否有穩(wěn)定的伴侶,這種事實(shí)婚姻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得到承認(rèn)。有部分的同性戀者妥協(xié)了,那么同妻就淪為了受害者。
陸司語坐在一旁低頭了一會,他忽然小聲開口問宋文:“宋隊(duì),我能問你一件事兒嗎?”
宋文對陸司語現(xiàn)在的表情有點(diǎn)熟悉感,抬起手表一看,果然,十二點(diǎn)零一,這又是飯點(diǎn)到了,他有點(diǎn)無奈地猜到了陸司語想要干什么,皺眉道:“小祖宗,你不會想在殯儀館熱飯吧?”
陸司語點(diǎn)點(diǎn)頭,晃了晃黑色背包里背著的高級日式便當(dāng)盒。
“……”宋文無比頭大,“祖宗,你昨天幾點(diǎn)睡的?”
“沒看表,大概兩三點(diǎn)吧。”陸司語是個就算天塌下來,一天三頓飯也不能省的主,還是個不禁餓的,生物鐘無比之準(zhǔn),這才剛到了飯點(diǎn),就仿佛是個抽去了空氣的充氣娃娃,整個人都失了神采。
看著他都快趴到桌子上,宋文萬分無奈,他壓下了性子和他好言好語地商量:“等下,找個便利店行嗎? ”
“要不我自己去……”陸司語提了個建議。
“……警校怎么教的?執(zhí)法過程中必須兩人以上在場。”宋文把他一把拉住,然后他又看了看時間,“好吧我加快速度,再忍半個小時,就半個小時……”
宋文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這個領(lǐng)導(dǎo)真是委屈,明明是個刑警隊(duì)長,可是現(xiàn)在干的這活,真不是保姆嗎?可任他平時再怎么雷厲風(fēng)行,一言九鼎,被陸司語那雙好看的眼睛盯住時,就變得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沒有招架之力。
一翻討價還價之后,陸司語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個人剛在這里達(dá)成一致,鐘情就從洗手間里出來了,宋文走上去問她:“鐘女士,你是怎么來的?”
“剛才打了輛出租,我不會開車的……”鐘情剛洗過臉,整個人卻有一絲慌亂,不復(fù)剛才的平靜,她說著話用濕著的手撫了一下亂發(fā)。
“我可以送你回家,順便去你家里看看嗎? ”宋文問道。
“這個……”鐘情猶豫了一下,“家里有點(diǎn)亂……”
這是一個委婉的推辭,宋文假裝沒有聽懂:“我們就是順路,不會耽誤多久,我同事急著去吃飯呢。”
鐘情看了看在一旁單手揉胃的陸司語,確實(shí)是一副餓得前心貼后背的模樣,沒再說什么,報了個地址,警察想去的話,她一個女人又如何攔得住?
三個人上了警車,宋文駕駛,陸司語坐在副駕,鐘情坐在后面,這個女人似乎還一直沉浸在剛才的情緒里,后座處不時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宋文也沒想逼得太緊,沒再問她問題。他是可以走流程申請搜查鐘情的住所,但是他更希望能夠打個出其不意,只有這樣才能夠獲取更多藏匿的真相。
鐘情的住所離殯儀館不太遠(yuǎn),大概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離之前租住的房間不遠(yuǎn)不近。
宋文對南城的地形最為熟悉,他在心里繪制了地圖,這樣的位置正好可以和林正華的公司構(gòu)成一個等邊三角,這幾個地方都可以花十幾分鐘開車到達(dá)。
這處房子是一棟六層的老式建筑,住所在四樓,面積挺大,三室兩廳,一廚一衛(wèi),前后有陽臺,兩人換了一次性的拖鞋,鐘情把他們引進(jìn)去以后,走到一旁給他們倒了兩杯水,她好像已經(jīng)從死去丈夫和剛才的問詢中恢復(fù)了過來,又如往常一般淡然:“家里不常來什么客人,所以有點(diǎn)亂。”
這句話實(shí)在是太謙虛了,屋子里整潔得厲害。整個住所可以看得出來,林正華的痕跡不多。
“這是我的房間,這間我兒子住的,林正華不常回來,如果回來就住客房。”鐘情簡單介紹了一下。他們是夫妻,卻過得像是兩個同在一個屋檐下的租客。
宋文走進(jìn)去,看著林尚房間的照片墻,照片墻上掛了幾幅照片,都是一家三口的合影。有孩子小時候帶他去游樂場的,有大了之后逛博物館的,還有一張鐘情和林正華給林尚過生日的。照片中的家庭和一般的家庭相比,根本看不出什么異常。
陸司語也走過來仔細(xì)看著,其中的一張照片稍微歪了一點(diǎn),他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出了手,把那照片排列整齊。
鐘情道:“他對我沒什么感情,對兒子還好,畢竟是爸爸嘛,在今天之前,我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沒有把他父親的死亡告訴他……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話到這里,鐘情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畢竟,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宋文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林尚的書桌上,上面都是學(xué)習(xí)的用具,在桌子的一旁,貼了幾張獎狀。
陸司語在這里看了幾眼,似乎就失去了興趣,又背著包飄到了廚房,他指了指廚房的臺面問:“這個位置,原來有個榨汁機(jī)吧。”那臺面已經(jīng)多年,有些發(fā)黃,在其中的一個位置,和其他的部分顏色不同,甚至周圍能夠看出來一個弧形的痕跡。
“哦,原來是有個榨汁機(jī),我本來買來給兒子榨果汁的,林正華用過幾次覺得好,就拿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帶到哪里去了,一直想要再買一個,卻總是忘記。”鐘情又是詳細(xì)作答,回答得天衣無縫。
宋文的心里明了,原來放在這里的榨汁機(jī),從大小和形狀看,應(yīng)該就是現(xiàn)場的那一個。他看著陸司語一直在人家廚房里張望,進(jìn)去以后再沒準(zhǔn)備出來,仿佛下一秒就要說出我能借你家微波爐熱個飯嗎,十分擔(dān)心影響人民警察的光輝形象。
宋文看著時間差不多,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對鐘情道:“好吧,不打擾了,這是我的名片。回頭你要是想起什么有關(guān)的線索,隨時打我局里電話,也可以到警局找我們,按照規(guī)定,遺體還需要保留一段時間才可以火化……”
陸司語也看得差不多了,主動地往門外走。他走到門口,換鞋的時候,忽地停下了動作。
那邊,宋文正在和鐘情說話,鐘情接過名片點(diǎn)著頭,然后余光看向了陸司語。那個長相俊秀的小刑警此時正在低頭穿鞋。這兩個警察都有點(diǎn)難纏,像是早就把所有的事情看透了一般。
穿了一半鞋的陸司語忽地抬起頭沖她笑了,鐘情沒有想到,這男人淺笑起來更加好看,一時看得癡了。
陸司語伸出手,仿佛不經(jīng)意般,修長的手指劃過了地上的一雙男士皮鞋……
這時候,正巧宋文轉(zhuǎn)過身,就在那剎那,他沒有看到,他身后的鐘情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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