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天色漸晚,沈長清也終于從忙碌的狀態(tài)中解脫回來,伸個懶腰,沈長清活動著自己的手指走向廚房,結(jié)果在半路就被人攔下。
長風蹲在院子里原來的樹上,眼神發(fā)亮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沈長清穩(wěn)定一下情緒:“下來,樹上不冷么?”“長清給你。”長風聽話地跳下來,遞給了沈長清一個小盒子。“什么東西?”沈長清看著盒子就不菲,想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價值千金的貴重寶貝。“安神香。”長風認真地盯著他,想看出來沈長清收到這份禮物開不開心。他知道沈長清的未婚妻懷孕了,前些日子長清還特意要了孕婦用的安神香。他不知道那個女孩有多好,值得長清念念不忘,在她懷了別人的孩子后還這么惦記,可是送禮是要送到別人心坎上的。他特意求的白佑瀾,用上好的藥材再做了一個,藥效絕對比先前那個好上不止一倍。
“我又不是睡不好。”沈長清拿著盒子為難,這玩意給白佑瀾還差不多,給他干嘛?“不是給你的,是給她的。”長風搶過盒子執(zhí)拗地往沈長清懷里塞,這可是很貴的,摔了長清該心疼了。
喜歡的人總認為我對前未婚妻余情未了怎么辦?沈長清內(nèi)心嘆氣,一開始他還會生生氣,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平淡了。除了酒以外,長風送過來的東西十有八九是送給“她”的。其中有別人的責任,更多的還是沈長清自己釀成的后果。
這條路不是那么容易,長風心性單純,不應(yīng)該思慮這么多,把長風拖下水,他舍不得。
可是要生生看著長風跟別人在一起,他又做不到。
他能做的,只是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守著,同時強迫長風跟他一樣。
世事人情惡,此生不白首。
長風依舊原先的模樣,拉著沈長清說要吃涮鍋。在太子府,每次他想吃總會被許幸言駁回,理由總是涮鍋吃太多不好,你在沈長清那里吃了不少吧?白佑瀾一臉興味地在一旁觀戰(zhàn),長風辯不過許幸言,只能委委屈屈地放棄。后來許幸言特意跟沈長清普及一下飲食均衡的重要性,就是避免沈長清隨著長風的性子來。
長風很委屈。
委屈的長風成功拗過沈長清。
沈長清無奈把人往書房帶,正好還有些不太緊要的事他沒辦完,把人放在那里得了。只是筆拿起來,心卻不在這上面。
那年他剛滿十九歲,就中了探花,各方勢力一眼就盯上了這個不及弱冠的才子。沈長清很清楚,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必須投靠一方勢力。這里是官場,不是學校,不是自己努力就會出頭的地方。投靠一方,可能會得罪其他勢力,可是一方都不投靠,肯定會得罪全部勢力。
跟他同年的狀元就是最好的例子。
年紀不大,所以自視清高,認為憑一己之力,可以跟所有人對抗。結(jié)果呢?他這個探花身居高位,那個狀元卻落魄潦倒,不知道在哪里混著日子。
沈長清本來是想投奔白佑澄的,盡管他也認為白佑澄年紀太輕,不太有跟白佑瀾一拼之力,可他沒辦法。白佑瀾的勢力大多盤踞在高層,那不是他一個剛剛踏入官場的小人物能踏足的地方,投靠了白佑瀾,他用什么來養(yǎng)家糊口?白佑澄他們給一個太子派外圍的小人物下套很容易,他不能不顧及。
他還有父母,還有兄長,還有未婚妻。
他不能由著自己性子,把他們置于水火之中。
可誰成想,白佑瀾竟然親自上門做說客。不感動不是真的,可再多情懷,再多感動,也比不上一口米飯來的實在。沈長清不想冒險,所以盡管相談甚歡,他腦中盤算的依舊是怎么溫和地想白佑瀾說明自己的意思,使自己不至于遭到報復(fù)。
但是天不遂人愿。
想來白佑瀾也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比他還小一歲的太子爺那時還是有些少年心性,直接把跟在暗處的長風喊了出來。白佑瀾想的是雙方坦誠相待,我把跟在自己身邊多年最后一道保命符都給你看了,最后一搏了。
可惜打動沈長清的不是白佑瀾的誠意,是長風。
誰知道沈長清會對長風這個永遠板著一張臉的人一見鐘情,白佑瀾不會信,許幸言不會信,連長風也不會信,更不要說沈長清本人了。可是世上的緣分就是這樣,誰知道自己最后會對誰動心?那是連本人都不清楚的一見鐘情,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地方,只是很想跟他靠近,于是糊里糊涂地答應(yīng)了太子爺,等人消失才發(fā)覺自己腦子一熱答應(yīng)什么。
可還能怎么辦啊?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心也是不會騙人的,理智了十九年的神智終于糊涂一回,還不允許自己就此放縱么?誰說喜歡一定要有理由?他就是想看見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沈長清就是喜歡長風,還能有什么理由?
毫無道理,卻又順理成章。
喜歡是一件多簡單的事,沈長清不經(jīng)意地掃過支著腦袋打盹的長風。我喜歡他在我面前不設(shè)防的模樣,也喜歡初見時渾身戒備的他;喜歡迷迷糊糊不甚清醒的軟糯,也喜歡氣勢逼人神情警覺的凌厲......
多好啊,你每個樣子我都喜歡,我看到的每個樣子都是喜歡的。
“長風,醒醒。”沈長清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伸手推著睡得香甜的長風,“該吃飯了。”“嗯?”長風不情不愿地睜眼,平日里銳利的眼神軟化成一灘水,搖搖晃晃地在眼眶里蕩著。“醒了,不然晚上你又該偷跑出去偷點心了。”沈長清拽起長風臉頰旁的軟肉,表情一直嚴肅的長風臉上的肉很軟,碰一碰就會往里凹一凹,怎么揉都可以。所以不知許幸言,沈長清也很愛折騰長風的臉。
“嗯!”長風微微撅著嘴,動作很小,卻也是人能分辨出來的。眼眶里的水還是沒有散盡,幽幽怨怨透露著主人的不滿。“好好好,你先歇著,我去找東西。”沈長清無奈地揉了把長風的臉,走出了書房。
長風見他真的走了,賭氣似的趴在桌子上,把臉整張遮住。鬧心地蹭了一小會兒,悄悄地探出兩只眼睛,鬼鬼祟祟地瞟著門。
長清這是生氣了?長風輕輕地眨著眼,不開心。以前長清不是這樣的,他有點委屈,長清以前可是很縱容我的,不就是那個女人懷了別人的孩子么,管我什么事啊!長風煩躁把頭埋下去,在臂彎里左右瘋狂地滾,不一會就把原本就不整齊的發(fā)型徹底弄亂,咋咋呼呼的頭發(fā)鮮明地彰顯出不高興。
長風就這樣,一會兒瞟著門口,一會兒折騰頭發(fā),直到,涮鍋上了。
看著招呼自己去吃飯的下人,長風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可他不可以遷怒,因為這個下人什么也沒干。
領(lǐng)著長風去吃飯的下人:這位爺怎么了?表情沒有變化啊?怎么好像不開心了?
沈長清抱著刀坐立不安。
他從白佑瀾那里得知長風一直沒有什么趁手的武器。當初他學的是短刀,一直用的師父武器,后來他師父走了,也沒尋到什么好的刀,就一直用暗器湊活著。因為長風不想帶著劍或者刀,嫌它們太長。遇到刺客就從他們手里搶,反正長風暗器用得好,不愁殺不死人搶不到。
可是這條好幾年前的消息不知道還做不做得準。
因為長風武功太好,已經(jīng)很少需要再搶別人的武器才能把刺客全部殺滅了。
萬一他要是有了,自己不就多此一舉了么。
糾結(jié)來糾結(jié)去,沈長清直到下人來催自己,才猶猶豫豫磨磨蹭蹭地走。
然后就看見了背著身也能察覺出低氣壓的長風。
沈長清突然笑了一下。
猶豫什么啊,本來就是要送的。
長風聽見了沈長清的動靜,那一聲輕笑更是清晰入耳,手下一個用力,掰斷了筷子。“換一雙。”長風心情更糟糕地吩咐。“生什么氣呢?還氣我揉你臉呢?”沈長清從他身邊坐下,眼神示意下人下去取筷子,“看看,給你的今年禮物。”
原先奢華的盒子被換了,現(xiàn)在的盒子很不起眼,長風瞪了沈長清一眼,乖乖地打開盒子。
盒子里是描著金絲的玄鐵,這是一把刀,他學過的短刀。長風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他把盒子放在腿上,低著頭把刀拿出來。散亂的頭發(fā)垂下,擋住了沈長清的視線。
長風小心翼翼地把刀抽出來,血色閃過。
這是一把通體血紅的刀,寒氣森森,一看便知道吸食過不少人血。
長風把玩會,又小心地把刀放回去,將刀守好,美滋滋地沖著沈長清笑。長風是會笑的,就是很少笑而已,笑起來臉上嚴冰頓開,好像整個世界都會了暖。
以上是沈長清的私人想法。
吃完涮鍋,沈長清拽著長風到自己臥房,長風寶貝地抱著刀,不明所以地被沈長清強行壓在椅子上。“你就不能不這么粗心?頭發(fā)被你弄成什么樣了。”沈長清取過梳子和束發(fā)用的東西,把意圖站起來地長風壓回去,“老實呆著,我?guī)湍闶l(fā)。”
丈夫給妻子描眉是恩愛的表現(xiàn),可誰讓你是男子。沈長清一下一下,溫柔認真地梳弄著長風的頭發(fā)。長風感受到了沈長清滿脹的情緒,安靜下來,任由他為自己束發(fā)。
頭發(fā)慢慢地梳起,沈長清也慢慢放緩手里的動作。最后束成的時候,沈長清覺得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長風回過頭,注視著努力壓制情緒的沈長清,緩緩地把頭蹭過去,抱住沈長清。
又想起她了吧?不怕,還有我陪著你呢。
這是他最常用的安慰人的姿態(tài)。
何嘗不愿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