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年宴。
顧景坐在椅子上,揉揉自己笑得有點僵的臉,宴會開始前的過程漫長又無趣。無非是各方各派在這里互相折騰彼此,面上帶著的都是笑臉,心里估計早就拿起大刀將對方砍成破布條一樣的人了。這就是政客,虛偽、狠辣。但是有一點開心的事,白佑瀾今晚竟然沒有過來找他閑聊。是因為知道那天惹了他不開心,才特意避開?顧景往四周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圈,就找到被一群鶯鶯燕燕團團圍住的太子爺。
嘴角上翹一個弧度,顧景端起酒杯晃了晃,在莫谷塵警告的眼神中又放了下去。聽說白佑瀾后院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女人,這位天潢貴胄潔身自好得很,煙花之地是從來沒去過。這點顧景能夠理解,可是堂堂一個大男人,怎么可能沒有生理上的需求。難道這位太子爺不舉?顧景閑情逸致地推想著白佑瀾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可能隱藏的種種問題,整個人也越發(fā)慵懶起來。安全問題有莫谷操心,那一大波前來探聽消息的也都擋了回去,顧景現(xiàn)在身心都處于一種較為放松的狀態(tài)。身處東辰的皇宮中,沒有那個聰明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行刺一個外國質子,至于笨蛋,顧景并不認為能闖到自己面前。
等到開宴,顧景就知道白佑瀾為什么不著急找自己說話了。
他就在自己對面。
排位次的人心思一定不少,顧景撇一眼自己旁邊的白佑澄,心情有些復雜。
按禮來說,顧景的位次應該在眾位皇子之后,大臣之前。可顧景身份不一般,他是南夏的攝政王,雖然不清楚他為什么會來東辰做質子,但是顧燁并未下旨廢除他的身份。這就讓東辰這方的禮部官員感到為難,按常理吧,顧景的身份他們不能比;不按吧,顧景又不知道能坐在哪。后來才想到,干脆按年歲來,顧景坐在皇子中間。
顧景與白佑瀾年紀相當,但是白佑瀾身份尊貴,自然坐在顧景面前。這就巧了,二皇子跟三皇子相對,六皇子跟八皇子相對。就是太子吃點虧,往常他都是皇子中領頭的,今日卻是坐在皇子當中。但是禮部尚書想想自己主子的意圖,大筆一揮,就這樣吧。
宴會上歌舞不斷,每人皆是喜氣洋洋,顧景眼光掃過,又垂下眸。東辰大國,年宴跟南夏相比竟是有些落了下成。顧燁若是精心培養(yǎng),定是個守成的好君王,可惜,有顧旻在一旁。顧旻只經(jīng)歷過父皇時代最后的奢華,卻不曾想過前番的辛苦凄涼。為什么單單留下他?不知民生疾苦,不知南夏小國建國不曾滿百年。只看得到榮華,只想體驗富貴,南夏哪里有那么多底蘊供他去揮霍?更何況他是王爺,南夏上層已經(jīng)有奢靡的風氣,想著父皇最后時候的奢華。可他們沒有想過,那是兩代皇帝勤勤懇懇積攢的家業(yè),尚經(jīng)不得十年的敗壞。如今南夏剛剛起步,卻又想像先前一樣,這不是在揮霍多余的家底,這是在自毀南夏的根基。
今年的賦稅,又漲了吧。
顧景輕哼一聲,自嘲地想雖說已是決定另尋出路,可這么多年操心已經(jīng)成了習慣,那能是說放就放的呢?
宴會之上,歌舞升平;人心之下,百態(tài)橫生。
白佑瀾靠在椅子上,目光掃過龍椅之上的男人和他身旁端莊典雅的女子。不得不說,柳嫣能這么多年盛寵不衰,說是那張臉沒有功勞,只怕誰也不信。可是眼下柳嫣已不再年輕,卻還能穩(wěn)穩(wěn)壓那些新進宮的秀女一頭,憑的就是手腕和心計了。他一直都不明白,柳嫣到底什么厲害的地方,能讓東辰帝對她迷戀至今。當年她和母妃一同進宮,母妃對東辰帝可是癡心一片,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當年母妃送他出宮不過半年,就在宮中病逝而亡,可說是病逝,誰又知道是不是真的?東辰帝先先后后徹查,最后揪出的幕后主使是當時的皇后,現(xiàn)在的閔妃。說起來這就是個笑話,皇后無冤無仇,陷害一個事事不爭又不受寵的妃嬪?就算他母妃是貴妃又如何?臺面上的那個柳嫣也是貴妃,進宮便備受恩寵。有這么一個活靶子,他母妃何德何能?
不過是有心設計罷了。白佑瀾冷冷地看向高臺上的人,他的好父皇啊。
近兩個時辰的消磨之后,臺面上的功夫總算是做完了,偏殿的官員女眷都開始撤席。這段時間,主殿的賓客雖然不能隨意離席走動,但是左右相近的人說說話還是可以的,菜肴也將換成提神醒腦的茶果,畢竟接下來還要守歲,睡著了可是大忌。
顧景左右一看,白佑洲和白佑澄,他都不熟,還是老老實實地吃茶果吧。“福王可是倦了?”顧景偷偷打個哈欠后白佑澄壓低聲音問道,“本殿下這里有多余的香包,福王如不嫌棄,可拿去。”說著,就有侍者遞上了散著刺鼻香味的香包。香味倒是不難聞,很是提神。顧景略略思考一下,示意莫谷塵將香包取來:“八殿下的好意本王可不敢辜負,只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本王府上有從南夏特意帶來的香薰,明日可給八殿下送去。”“這香包可不值錢,福王怕是虧了。”白佑澄給顧景解釋著,“福王才到東辰,自然無所準備。守歲的時辰雖說不至當真守到時辰,卻也時間不短。為了避免困倦失儀,都會準備這樣的香包。”
“倒是本王孤落寡聞了,”顧景點點頭,他只知東辰守歲時間長,不是南夏能比的,但是對于私下準備這些小物件,可是一竅不通,“幸虧八殿下相助,不然只怕本王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失禮了。”“其實也不是每年都會用上,這幾年父皇年紀大了,才在殿內守歲。”白佑澄一雙眼睛彎著,笑容格外真誠。他本性純良,雖說卷進皇位之爭,可到底年歲小,眾人總是有意無意地不讓他沾染那些陰私。又因為他出生時曾有世外高人給他算過,說是這孩子命里福薄,偏又托生到皇家,福氣太大恐折了壽數(shù),唯有多積善事,求上天延壽。所以也都看著他,讓他往好處學,一來二去,陰差陽錯之下皇室倒是多了個純良之輩。
臺下竊竊私語不斷,臺上的東辰帝卻是心里另有打算。太子羽翼漸成,澄兒恐怕壓不住他,前些日子又查到太子不僅跟顧景教好,更是跟外境有聯(lián)系,今日若不能給他個教訓,只怕來日澄兒會命喪他手。
只可惜聯(lián)系外境的人太過謹慎,才打探到就終止了音訊往來,既不知道和誰,又不知道聯(lián)系多久。若是細節(jié)清楚明白,大可用這件事敲打敲打他。
“朕今日心里高興,又逢年節(jié)。”東辰帝等議論聲漸漸停住后,才宣布,“宮內觀京城最好一處當屬展秀樓,不如今日就上此處,觀京城煙火,萬家和樂。”
展秀樓是臨風最高的一棟建筑,從城外看去尚且能窺得一星半角,華美異常。只是樓內多是奇珍異寶,又靠近后宮,所以平日封樓,難得上去看一次。故一聽在展秀樓守歲,眾人自然是欣喜。別的尚且不談,單說這樓本身的裝飾和樓內的異寶便可叫人大飽眼福。
顧景對此倒是興趣缺缺,他寶貝見得多,也不稀奇這一次。比起登樓看煙火京華,他想回去睡覺。無精打采地一看,就發(fā)現(xiàn)不止他一個提不起精神,白佑瀾也是如此。
不過比起提不起精神,顧景覺得白佑瀾對那棟樓,好像有些畏懼。
這就有意思多了,顧景饒有興趣地看向白佑瀾,那里究竟發(fā)生過什么事,居然讓這位爺能有些畏懼?
憤怒、傷心、驚訝,這幾種情緒在白佑瀾胸膛中翻滾,最終變成了濃厚的失望和心底一直未曾消失的恐懼。他端起酒杯,幾乎是自暴自棄地一飲而盡。
他始終不明白,他做錯過什么。
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能這么對待自己的兒子。
顧景看著白佑瀾喝酒,也看見了他什么都沒有的眼睛。
空洞的讓顧景心疼。
他好像見過這樣一雙眸子。
他很心疼,他想抱住那個人,想安慰他......不能在看下去了,顧景想,自己不能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