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扶夜心中微有些可惜,  若司命魂都如月持翎一般，生出了屬自己的意識，或許不用他們動手,  司命的意識在爭斗中自行消解。
    但現(xiàn)在來，司命的神魂比他想象的更加堅韌。
    離央與姬扶夜背身而立，手中劍光劃過，斬落撲上來的灰『色』霧氣。
    司命的人形消散,  融入霧氣之中,  她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
    “如今我混沌，無處不在，無處不存，你們又要如何殺得了我？”
    所有在混沌中湮滅的生靈，都化作她的力量。司命笑了一聲：“這真正的力量——”
    “從旁人身上掠奪而來的力量嗎？”姬扶夜譏嘲地笑了一聲,  “司命,  從始至終，你都不過個卑劣的小偷罷了。”
    “就連司命仙格，也不過你竊取而來。”
    霧氣中再次化出人形，司命著姬扶夜,  眸中『露』出幾欣賞：“你說得不錯。”
    她并不曾為姬扶夜的話生氣,  反而甚為自傲：“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他被我剝奪力量時，不肯相信的神。”
    “我的師尊,  他可真?zhèn)€徹頭徹尾的蠢貨。”
    司命中不見任何愧意，只見不加掩飾的嘲諷。
    姬扶夜冷冷向她：“所以你需要不停掠奪他人氣運維持司命仙格。鳳族大祭司受你蠱『惑』取鳳族血脈,  卻不知道，你只借他掠奪鳳族氣運罷了。”
    而司命割自己的神魂，也不僅為了殺可能繼承司命之位者,  更為了掠奪氣運，保住體內(nèi)司命仙格不散。
    司命笑了一聲：“我助他們達成所愿，他們自然也回報我。”
    “酆都也如此，”姬扶夜繼續(xù)道，“他并非你的魂轉(zhuǎn)世，只從你手中得到剝奪他人天賦為己用的秘術。”
    司命點了點頭，贊許道：“姬扶夜，你真我見到的難得的聰明人。”
    “很多年前，有人對我說，我注定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那時她不過個不能修煉的凡人，山河傾覆，原本身份高貴的公主，被做一件禮物送敵國。
    這就她的命運嗎？
    司命不服。
    后來，她的師尊救了她。他愛上了她，作為司掌命運的仙君，替她改了命，司命因而得以踏上修行之途。
    可她的命，始終還在別人手中。那樣懦弱愚蠢的男人也可以做司命，那司命，為什么不能她。
    她笑著，將他引入自己早布好的陷阱，著他修為盡失，片刻老朽。只司命弟子不夠，仙君也不夠，她想成為與天地同壽的上神。
    “仙君也好，上神也罷，天不與我，我自己來取。”司命微笑道，“既然做不了上神，我化身混沌，吞噬了這片天地，做真正的創(chuàng)世神！”
    而在司命中，只要能達成目的，無論用何種手段都無妨。
    所以她可以毫無猶豫地用別人的『性』命，為自己鋪就一條血路。
    姬扶夜忽然勾了勾唇角：“你想奪舍阿離成為上神，卻只落了一場空，至今，同樣也不過功虧一簣。”
    “前你以魂降臨酆都體內(nèi)，舍去司命仙格，無非就想讓我和阿離認為你經(jīng)死了。”
    如上虞寧溪，下意識認為擁有仙格的就司命主魂。
    姬扶夜的直覺沒有錯，齊王宮中的確有司命魂，但卻不酆都，而姬扶夜未能見到的一個人——酆都弟子，齊國令儀公主。
    “司命，你還輸了。”姬扶夜語氣嘲諷。
    司命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離央和姬扶夜沒有信她身隕，而直往九重天來。彼時司命還未能完全與混沌融合，只能催動瑯嬛體內(nèi)心魔種，以拙劣的謊話誘使她聯(lián)手搖光、羲靈，攔住兩人。
    她原本打算融合混沌之后吞噬瑯嬛，擁有上神之力后，能瞬間湮滅整個九重天，不必像現(xiàn)在這般束手束腳。
    司命陰冷的目光落在離央身上，上一次，她本可奪舍離央身體，擺脫桎梏成為上神，但離央寧肯毀了自己的身體，也不愿讓她得逞。
    而這一次，在她大計將成之時，離央偏偏又回歸了上神之位。
    在這時，姬扶夜托住離央，她身形翻轉(zhuǎn)，朱殺刺向司命眉心。
    姬扶夜愿意同司命說上這樣一番廢話，自然為了離央留下時間尋找司命的要害。
    朱殺刺入她眉心的混沌之源，司命瞳孔放大，再次消散為霧氣。
    霧氣收攏，掩去司命氣息。
    離央微微皺眉，她方雖然刺中司命要害，但司命與混沌融合，這一劍果然還沒能殺死她。
    霧氣洶涌，忽然將兩人吞沒。
    “阿離！”姬扶夜喚了一聲，前不見離央蹤影。
    離央握著朱殺，四周都灰『色』霧氣，叫人不清任何情況。神識探入灰『色』霧氣之中，如泥牛入海，立時消解。
    手中靈力亮，將混沌消融，但如果不能將混沌之源封印，混沌源源不斷產(chǎn)生。
    司命的聲音響在她耳邊：“你殺不了我的。”
    離央神情沒有變化。
    “不如這樣，我們來做個交易。”司命蠱『惑』道，“你身有混沌之源，我吞噬不了你，你也殺不了我，只要你答應不再阻止我，我放了那只小狐貍，如何？”
    “你有混度之源，他卻沒有。”
    灰『色』霧氣中現(xiàn)出司命的上半身，她微微笑著：“這六界蒼生與你有什么干系？你何必要為了這些螻蟻與我為敵呢？”
    離央抬頭，平靜地向她：“倘若我真的殺不了你，你不必想用極穢之水污了朱殺。”
    朱殺無盡深淵之中，她取兇獸尸骨所煉，而無盡深淵乃魔祖與道尊遺骸所在。
    劈開混沌的，也正道尊與魔祖。
    司命臉上笑意一頓：“那你不在乎那只狐貍了嗎？”
    她拂手，水鏡中現(xiàn)出化為原形，雪皮『毛』上布滿血痕的姬扶夜。
    離央握緊了手。
    “你忍心為了那些螻蟻，放棄他嗎？”
    離央沒有回答，飛身而，劍鋒直落向司命。
    她為什么要按照司命的意，在這兩者中做出選擇。
    姬扶夜她的狐貍，她自然不放棄，而六界蒼生……
    離央想了陵舟，東海之濱化作石像的風玄殷和穗心，花神觀中的玉真道長……
    仙神也好，妖魔也好，凡人也好，司命有什么資格剝奪他們的『性』命——
    朱殺再次劃破霧氣。
    另一處，水鏡消失，霧氣中有人哼笑道：“你，你將她視作摯愛，她卻并不將你放在心上。”
    狐伏在地面，『舔』舐著傷口，姬扶夜輕笑一聲：“這樣拙劣的離間計，還不必拿出來叫人笑話了。”
    霧氣涌動，將狐盡數(shù)吞沒。
    凡世之中，混沌自天河蔓延而下，東海之濱，化為石像的麒麟恢復玉『色』，踏云而。
    沉睡的人間四象，除朱雀之外都浮空而，在天穹上結成法陣抵御混沌。
    而風玄殷施展靈力，填補了朱雀的空缺。
    混沌遮蔽了天光，陡然變?yōu)榘狄梗瑹o數(shù)不知內(nèi)情的凡人抬頭，神情茫然。
    感知到此的修士紛紛浮空而，匯聚在四象身邊，一同施展靈力。
    混沌若落下，人間化為一片煉獄，好在瑯嬛經(jīng)截斷天河，流入人間的混沌有限。
    風玄殷撐東邊天闕，在他身后，出現(xiàn)了一道虛影。
    女子張開雙手，與他一擋住了混沌。
    麒麟長嘯一聲，中滾落兩行淚，闊別千年，他終得以與她重逢。
    重天上，沉淵與一眾仙君齊齊出手，將蔓延開的混沌『逼』退，魔族，鬼界，亦同樣的場景。
    而在九重天上，赤紅靈光閃爍，劍鋒凜冽，離央手中的劍再次落在混沌之源上。她身上經(jīng)被混沌腐蝕出數(shù)道傷口，卻全然不打算防守。冰冷，殺伐，一往無前，這離央的劍。
    混沌之源的力量被不斷消耗，司命化為人形，不斷喘息著，朱殺將要從她面前落下之時。
    一只奄奄一息的狐驟然出現(xiàn)在劍光下。
    離央瞳孔一縮，強行將劍收回，靈力逆轉(zhuǎn)，她氣血翻騰，半跪下身。司命出現(xiàn)在她身后，五指抓向離央心臟。
    在這時，有人撕開霧氣，攬住離央，躲開了司命。
    姬扶夜此時的情形并不比離央好上許多，身上傷口深可見骨，甚至臉上也帶了幾道血痕。離央見此，眸中有戾『色』閃過。
    “阿離，如今我也不只你來救了。”姬扶夜向離央，眸『色』溫柔。
    離央抬帶血的手，『摸』了『摸』他側(cè)臉上的傷口。
    周圍霧氣收攏，這司命最后的力量，她躲入混沌中，想向外逃去。
    穿過霧氣，姬扶夜擋住她去路，山海劍橫在身前，司命化為人形轉(zhuǎn)身，身后手握朱殺的離央。
    窮途末路之際，她再次散為混沌，撲向兩人。
    混沌之中昏暗無光，什么也不明，但這一次，離央?yún)s及時抓住了姬扶夜的手。
    兩人并肩而立，山海和朱殺一齊斬下，劍光沖天而，混沌如暗遇光，寸寸化為虛無。
    司命的意識在劍光中一點點消隕，她發(fā)出無聲的尖叫，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消亡。
    離央和姬扶夜同時引動靈力，將混沌之源再次封印，耗盡靈力，從高空墜下。半空中，離央展開骨翅，擁住姬扶夜，振翅飛過一望無際的海面。
    混沌散去，天光再次落下，姬扶夜睜開，見天光之下，骨翅上緩緩生出羽。
    “阿離，天亮了。”
    離央輕輕笑了來，云層透出霞光，兩人的黑發(fā)糾纏在一，她低頭，吻住了姬扶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