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1
一艘運磚的小機動船在傍晚的江面行駛著,船里坐著從哈爾濱來的老左。老左對船夫說:“我奉天地下組織遭遇嚴重破壞后,幸存的同志仍舊不畏兇險,與敵人展開堅苦卓絕的斗爭,他們之前曾兩次發(fā)來暫緩前往的警示,但我渴望能有嘗試的機會。若成功營救,或協(xié)助他們自救,將是我革命生涯中的無上光榮。”
船夫說:“我們都已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
另一漁船里,王大頂對李佐說:“醒啦,兄弟?抱歉,下手有點兒重。”
李佐說:“你們是誰?”
王大頂說:“這么說吧,你先幫騙子五鬼運財,又賣了騙子勾搭漢奸,這些事兒全曝了,現(xiàn)在我們要保護猶太人的錢不被搶劫,還想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李佐突然身子一挺,便要往艙門跑,卻被王大頂一把拽回說:“給我老實點兒!聽好了,李佐,陸黛玲死了,日本人不可能知道四億日元會以什么形式出境,我也敢保證天津機場會有人捷足先登帶走柯林斯巴一家。處心積慮最終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南京方、日方、德國、蘇聯(lián)、美國佬,都會對一個叫李佐的毒販子咬牙切齒,而你的照片,他們都不陌生,那么你自己琢磨,你還有活頭嗎?”
李佐一下子蒙了。
王大頂松開他說:“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但作為交換,你得配合我小小地演一出戲。”
李佐說:“那怎么演戲?”
王大頂想了一下,轉(zhuǎn)對身邊的劉金花說:“過會兒你去報警,就說‘兩江匯’的堂口被人端了。”他又轉(zhuǎn)對李佐說,“等警察來了,咱倆假裝追逃、撞上警察,然后你劫持我,退上船,開船……”
李佐不解地看著王大頂。王大頂說:“我是憲警兩方都掛了號兒的人,至少現(xiàn)在他們還不想我死,所以劫持我管用。開出一段距離,咱就棄船,擺個方向讓它自己開著。我們悄悄下水,右邊隔三條船,岸下有個涵洞,游進去,從那里跑。屆時警察們的注意力都在船上,只要下水下得悄然,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當(dāng)然,我不會游泳,得靠你多幫襯。”
劉金花說:“王大頂,你這樣算不算自作主張?我沒發(fā)現(xiàn)任何跡象顯示陳佳影那邊有配合我們的反應(yīng)。”
王大頂說:“但我們這路子應(yīng)該沒錯吧。被憲警方攪得人財兩空就能盤活陳佳影,你說的呀,說得炮制這樣的假象。”
他忽然看到什么,說:“得嘞,陳佳影給反映了。”遠處有兩輛軍用卡車亮著車燈,停在船務(wù)公司小樓旁,憲兵、警察紛紛從車里擁出。
王大頂奔向駕駛艙說:“李佐,李佐!”李佐應(yīng)聲走出駕駛艙門,王大頂拔出腰間手槍扔給他說:“把船錨收上來,演出開始了!”
2
在會所里,熊老板正對竇警長說著什么。
竇警長眉頭一挑說:“六安漁港?”
熊老板說:“小的們也就是探著李佐在那兒出沒,至于是不是他固定藏身處,王大頂是不是去那里會合上了他,就得靠你自己去查了。”
竇警長說:“我不明白啊,熊老板,你跟王大頂有仇,口口聲聲要拿他人頭喂狗,你現(xiàn)在吃錯什么藥了要幫他?”
熊老板說:“他說自己給我人頭,你胸脯子拍紅了也沒能給我。”
竇警長攤了攤雙手說:“送我出去。”
熊老板說:“那走吧。”
走到會所外面,竇警長帶著白秋成撒腿就跑,邊跑邊說:“李佐是用船運錢款去天津匯合柯林斯巴,你打電話請求增援六安漁港!”
在刑訊室,陳佳影咄咄逼人地對野間說:“您比所有人都清楚,追這筆錢如走鋼絲,關(guān)鍵點上卻一再與我悖逆。您忽然偏向竇仕驍,是因陸黛玲那個電話?還是日下步差點兒把‘滿洲’和日本國推向深淵的臆想?”
野間說:“陳佳影,一切都已經(jīng)明白了,不是嗎?”
陳佳影說:“好,我是*,這樣的話,您的勝率又是多少?”
野間無言以對。陳佳影說:“局面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在外的行動若敗,日下步的瘋狂行為就會被所有人用來大做文章。”
這時,“咣啷”一聲門開,日下步說:“陳佳影,現(xiàn)在老猶太對自己的身份供認不諱,陳氏兄弟已經(jīng)承認與你合謀,蘇聯(lián)夫婦、瑞恩和喬治白因有外間庇護未加刑訊,但問詢中,對此也并無否認。”
陳佳影說:“那恭喜你,接下去您要做的就是呈報關(guān)東部,您從美蘇手中截獲有重大成就可能的核專家一名。”
日下步頓時語塞。陳佳影惱怒地對日下步說:“除了陸黛玲這一疏忽之外,和平飯店這些人里我放過誰了?”
她轉(zhuǎn)對野間說:“野間課長,江口合香給過您關(guān)于老猶太的資料。”
野間說:“老猶太,全名謝爾蓋?威斯,半年前由日本入境,持波蘭護照,攜帶十萬美元現(xiàn)金,因癡迷于賭博,錢不到一個月就輸精光了,好在和平飯店老板是他朋友,所以一直提供住宿及日常生活幫助。”
日下步說:“野間課長,說這些是什么意思?你又開始順應(yīng)陳佳影暗示的——”
陳佳影厭煩地打斷說:“行啦,我是*!我在保護他,幫助他,甚至為此策反了南京政府的代表以及美蘇兩大對立陣營。”
這時,那警監(jiān)匆匆進來說:“野間課長,美方代表聲稱為了避免誤會越來越多,決定放棄跟蹤政治獻金一事,帶瑞恩與喬治白離開飯店,蘇方代表也有類似表達。”
陳佳影嘲諷地說:“哈,無比重要的核專家被拋棄了。”
日下步說:“懸案未解,他們就想跑嗎?”
野間說:“大佐,您也說了和平飯店是當(dāng)今世界的縮影,它所有事都牽涉國際關(guān)系,即便退一步講,你我也不能僅憑感覺來武斷事務(wù)。”
日下步說:“不僅僅是感覺!”他指著陳佳影,“我只是沒辦法像她那樣敘述,但我很清楚我是對的。”
野間說:“一切斗爭都要有依據(jù)。”
日下步說:“依你們的做法,我們永遠不會擁有‘滿洲’!”
野間剛要開口,一直站在邊上的便衣A忽然說:“野間課長、大佐,我忽然想起,最早搜查房間時,一些可疑物品我們做了暫扣,物品所有人都有簽字認定。我們在老猶太房間發(fā)現(xiàn)一些撕掉的稿紙,滿滿都是數(shù)字和公式,顯得很神秘,于是就拼接完整暫存了下來。”
“數(shù)字和公式?”日下步冷笑地看向陳佳影。
3
竇警長帶著白秋成及若干個警察、憲兵直奔漁場。“拉開直徑!擴大包抄范圍!”一到漁場,竇警長便指揮隊伍展開搜索。
“給我站住!”這時,王大頂從船頭縱身一躍,把李佐撲倒在地。
“那邊有人!”憲警們紛紛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只見十多米開外,李佐正一腳蹬開王大頂滾身爬起。竇警長伸手一指說:“抓住他們!”
見有人追來,李佐將剛要爬起的王大頂拖到身前,一手勒脖一手用槍直頂住他的太陽穴,大喊:“別過來,都給我站住,否則我就打死他!”
王大頂揮手喊:“都給我退后!退后!他有槍!”
“去他娘的!”竇警長嘟囔了一聲,抓過邊上憲兵的步槍,向王大頂這邊對來。王大頂見勢不妙,忙將身子后頂,帶著李佐后仰著栽倒。
“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李佐與王大頂中間穿過。“不要——”李佐握著槍,呼喚著。王大頂驚懼地看向李佐,大喊:“放下槍!”
“砰”的一聲,一個憲兵朝李佐開了一槍,李佐當(dāng)即后仰著栽倒在地。王大頂見狀,連忙“撲通”一聲扎進了水里。
與此同時,劉金花撒腿奔進駕駛艙,一把拉下了擋桿,馬達聲響起,漁船倒著開離出了岸邊。“船上有人!”一憲兵大喊,憲警們紛紛向岸邊追去。
劉金花貓身躥出駕駛艙,翻過欄桿縱入水中。
不一會兒,王大頂與劉金花的腦袋鉆出水面。他們喘著粗氣對望了一會兒,然后相擁著往涵洞深處走去。
此時,竇警長匆匆走進船務(wù)公司,白秋成剛好掛了電話,對竇警長說:“水警單位來電,他們已攔截逃跑船只,除底艙內(nèi)一具歐洲裔男子的尸體外,未見其他人蹤,而且這是條空船,沒有運載任何貨物。”
竇警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秋成,我們中計了!”
4
在機場,多國考察團人員與拎著大小皮箱的柯林斯巴夫婦以及女兒準(zhǔn)備登機。一名航空男職員與便衣A小跑著來到柯林斯巴一家跟前。
男職員說:“先生、女士,請跟我們來一下,不會耽擱太久時間。”
柯林斯巴說:“有什么問題嗎?”
男職員說:“只是一些常規(guī)檢查,打攪了。”
柯林斯巴與妻女相覷了一眼,隨男職員向安檢室走去。
進入安檢室,男職員與便衣C將柯林斯巴一家的兩個皮箱平放上案臺,便衣D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盯著行李箱。便衣C打開大皮箱,快速在箱里摸索了一番,對便衣D搖了搖頭。便衣D打開小皮箱,摸索一番后,也沒發(fā)現(xiàn)。這個箱里原本放著一個小匣子,此刻卻已不見了。便衣C對柯林斯巴說:“很抱歉,打擾了,你們可以走了。”在飛機駕駛艙里,機長將一個小匣子放入操作臺下的小柜里。
5
在臨時指揮部,便衣A打開一個檔案袋,抽出一張被撕成七八塊又重新拼接粘貼的信紙,紙上密密麻麻寫著數(shù)字和公式。野間接過信紙看了一會兒,遞給日下步說:“這些都不是物理公式,是數(shù)學(xué)公式。”
日下步想了想,對野間與那警監(jiān)說:“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個專家吧。”
他們下到刑訊室,老猶太見了他們,嚇得直發(fā)抖。
日下步舉起那張信紙說:“告訴我這是什么?”
老猶太說:“這是我算概率的稿紙……我曾經(jīng)想,輪盤賭應(yīng)該能算出概率……”
日下步說:“輪盤賭算概率?你就用它掩蓋你是物理學(xué)家?”
老猶太驚恐地看著日下步說:“我、我就是想贏錢……那時我又想不到有今天,掩蓋什么呀?”
日下步說:“好,你說不是掩蓋,那證明給我看,你真的會算概率,野間課長有很好的數(shù)學(xué)基礎(chǔ),他能鑒定。”
老猶太說:“不不,我并不精通我只是想嘗試……”
日下步說:“還是你根本就不會?”
老猶太哆嗦著說:“出題、不要難過輪盤賭……”
野間吩咐一邊的憲兵說:“給他松綁。”
野間給老猶太出了一道題,不一會兒,老猶太便算出來了。
野間對日下步肯定地點了點頭說:“他數(shù)學(xué)基礎(chǔ)并不比我差。”
“不!”日下步狂躁地吼了一聲,“那就不是他!是別人!在其他人中間,他們都知道,所以陷害老猶太。”
野間緊抱著日下步說:“大佐,您太疲勞了,需要休息。”那警監(jiān)對隨隊醫(yī)士使了個眼色,對方打開藥箱,里面已有一支灌滿藥水的針筒。
日下步掙扎著說:“不,我相信我的判斷,核專家就在他們中間……”
隨隊醫(yī)士一針扎進日下步頸部。日下步悶吼一聲:“你干什么?”
隨隊醫(yī)士拔出針管說:“對不起,野間課長來前讓我準(zhǔn)備了鎮(zhèn)靜劑。”
“你們……你……”日下步漸漸軟下了身子。
“報告!”這時,便衣A推門進來。野間說:“有什么事嗎?”
便衣A說:“警務(wù)局來電,是找日下大佐的。”
野間示意那警監(jiān)架起昏沉的日下步,隨后跟著便衣A離去。
6
野間走進刑訊室,陳佳影看著野間,疲憊地說:“直接告訴我,老猶太到底是不是核專家?這事兒已經(jīng)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了。”
野間說:“就是在胡扯。”
陳佳影說:“謝天謝地,我的大腦還健康著,您的呢?”
野間說:“柯林斯巴一家已經(jīng)乘飛機離境,他們沒有,當(dāng)然也不可能攜帶四億日元,而且多國考察團的成員同行,眾目睽睽之下,不能作無理由扣押。但你也清楚,他的確就是操辦人,當(dāng)然運送錢款的是李佐。”
陳佳影說:“您到底想表達什么?”
野間說:“李佐在六安漁港有艘船,但未發(fā)現(xiàn)載有任何貨物。”
陳佳影說:“李佐運毒多年,秘密途徑輕易就被發(fā)現(xiàn),不覺荒唐嗎?”
野間說:“那會是什么?”
陳佳影說:“等王大頂抓到李佐,應(yīng)就可以知道。”
野間說:“李佐,死了。”
陳佳影一驚說:“什么?”
野間說:“圍捕時,發(fā)生沖突,被擊斃,王大頂在場,后來,他跑了。”
陳佳影說:“雖然您隱隱晦晦,但我知道您找我是想求援,感謝您這顆搖擺的心又倒向了我。但對不起,我現(xiàn)在掌握的信息不可能比你們更多,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我已愛莫能助。”
柯林斯巴一家下到梯底,機長將一個禮品盒遞到他手中。
柯林斯巴接過禮品盒,說了聲“謝謝”,拖著小皮箱向洗手間奔去。進了洗手間,柯林斯巴把包裝紙扯去,正是那個裝著鉆石的小匣子!
柯林斯巴連忙將匣子塞進小皮箱中,然后拎著小皮箱走了出去。一個維修工向他走來,說:“柯林斯巴先生,我是來接機的,請跟我走。”
機場外面,陸黛玲安排來截柯林斯巴的人不見他出來,便走了。
7
在廢棄船塢,王大頂與劉金花相互攙扶著走進屋里,他們渾身濕漉漉的。劉金花說:“你妹說這是唐凌的窩兒,相對安全。”
王大頂搖了搖頭說:“我心里難受,真的很難受!”
劉金花說:“就想他是一個毒梟,你沒想他死,但他命里該死。”
王大頂說:“要挾他時,我注意過他的眼神,他想活,想變成善良人。”
劉金花輕輕摟過他,讓他跟自己貼得更緊。這時,大當(dāng)家與煤球走了進來,看到王大頂與劉金花相擁在一起,顯得有點尷尬。
這時,屋外傳來“噠噠噠”的小機船引擎聲。煤球撒腿奔進廚間,扒窗看去,只見外面河道,一個船夫正操控著帶篷小機船停在了河岸邊。
煤球轉(zhuǎn)身說:“有人來了!”大家隱藏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船夫與老左走進屋里,見屋內(nèi)無人。
老左環(huán)視了一下屋內(nèi),對船夫說:“東西兩處墻面及地面都有未被塵灰遮蓋倚坐的痕跡,說明有人來過這里,至少三人,應(yīng)該是剛離開不久。”
這時,王大頂與煤球舉槍向他們撲來說:“都別動!”
王大頂說:“你倆什么來路?怎么知道這里的?”
老左說:“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王大頂吧?”
王大頂一愣。老左說:“唐凌描述過你的樣貌。”
劉金花說:“別逗了!光聽人說就能辨出樣貌,你大仙兒啊?”
老左笑笑說:“你是往山東打電話報信的那名女士。”
劉金花也愣了說:“你咋知道?”
老左說:“對聲音、樣貌,或者未見樣貌的形體,專業(yè)描述方法是抓住被描述者非典型性特征,這方面我只略通皮毛,陳佳影才是高手。”
王大頂?shù)热嗣婷嫦嘤U。劉金花說:“我相信他了。”
大當(dāng)家說:“為啥?”
劉金花說:“說話你聽不懂,又聽著很玄乎,跟陳佳影一個路子。”
王大頂收起槍,對老左說:“唐凌死了。”
老左說:“我們猜到了,所以過來,你們需要幫助,陳佳影亦是。”
8
日式糕點房里,竇警長從盤子里抓起一片烤面包咬了一口。白秋成湊前些身子,低聲說:“陳佳影若把責(zé)任全都推到我們身上,至少能洗脫自己吧?劫持大佐,脅迫大家任由王大頂單獨行動,她都有完整邏輯,而大家對她是*的判斷卻始終沒有證據(jù)。”
竇警長煩躁地說:“行了,她躲不過去。算算日子,她前任課長新佑衛(wèi)門的回函應(yīng)該到了吧?她和王大頂?shù)年P(guān)系從夫妻變到合殺親夫的奸夫*,一謊蓋一謊,蓋得越多距離真實就越遠,而回函揭示的是她原始信息,那里必然有她對不上的地方。”
白秋成不由得眉頭一跳說:“王大頂?shù)氖聝哼€沒完。有沒這個可能?王大頂想劫走回函,然后調(diào)包成偽造過內(nèi)容的假回函,掩蓋住所有謊言。李佐死了,大家會急于尋求新的途徑查找那筆巨款,陳佳影若能洗脫自己沒準(zhǔn)兒又會受寵,找個辦案的借口就能溜之大吉。”
竇警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陳佳影在滿鐵的身份不低,關(guān)于她的回函,應(yīng)會使用一般收發(fā)報人員無法翻譯的高級別密碼直接交由野間審閱。我們打電話給野間,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請他和大佐同意在回函交送途中設(shè)局,引誘王大頂現(xiàn)身搶奪,予以擒拿!”
白秋成說:“這是妙計!我現(xiàn)在就跟日下步匯報。”
在臨時指揮部,野間憤憤說:“回函既能證實陳佳影之黑白,安全送到就是,設(shè)什么局?竇仕驍是搞砸了事情歇斯底里了嗎?”
日下步說:“歇斯底里的何止是他?我從入睡后,和平飯店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在我夢境中浮現(xiàn),就像是放電影,一幕一幕。醒來后,我意識到自始至終整個過程,我們都在錯亂中行進,因為陳佳影和王大頂?shù)牟徽jP(guān)系導(dǎo)致的猜疑。因為陳佳影太能干了,所以這份猜疑令人恐懼,甚至在恐懼中將她神化,于是做出種種失措的行為。”
野間說:“大佐……”
日下步擺了擺手說:“我們至今還在賭啊!萬一他們是*,王大頂若看不到營救陳佳影的希望,就會徹底匿跡。或許他還掌握著錢款的什么信息,或許沒有,但對*來說,我方未能得手,他們就算贏了,然后美蘇立刻翻臉不認人,南京方也會很配合地否認他們才是始作俑者,反過頭來鞭撻我們,于是‘滿洲’的外交從此淪喪。”
野間說:“呵。現(xiàn)在您倒考慮起外交了。”
日下步說:“讓我們拋棄成見好嗎?野間課長,事到如今,連萬一的可能性都不能疏忽了,王大頂必須回來!”
野間吁了口氣說:“如果新佑前輩的回函最終證明陳佳影是清白的,那我們就都切腹謝罪吧。”
在西餐廳一角,路德維希會長正跟對面的該隱與沃納低聲說:“日本人沒追到錢,整個事件我們要重新權(quán)衡了。”
該隱瞥了眼不遠處瑞恩那一桌,說:“那些家伙差點兒被日下步燒死,要防備他們借題發(fā)揮,把我們跟日下步的瘋狂行為掛上鉤。”
此時,喬治白正跟美國女士低聲說:“政治獻金事件以失敗告終,按正常的邏輯,我們應(yīng)該準(zhǔn)備撤出了。”
美國女士說:“喬治,為了不讓日方再有一絲懷疑,我不能同時帶走謝爾蓋,人道主義的理由會很牽強。”
瑞恩嘆了口氣說:“呵,我們用政治獻金掩蓋‘財富’任務(wù),沒想到‘財富’最終卻還要靠自己。”
這時,陳氏兄弟從廳門外走了進來,巴布洛夫跟他們打招呼說:“你們出來了?”
陳敏正淡淡地說:“廣東陳氏兄弟是有名望的,日方必須得有顧忌。老猶太也離開地下室了,但健康狀況似乎不是太好。”
9
在滿鐵野間辦公室里,女秘書將對折的電報紙塞進信封,然后對信封進行一些復(fù)原技術(shù)處理,旁邊的竇警長與白秋成滿意地點了點頭。竇警長對女秘書說:“你的路線是昭和道、櫻花道、正和路,然后進和平飯店,你一個人走,搭乘我們安排的人力車。”
女秘書顯得有些不安。
白秋成說:“安全問題你盡管放心,整條路線,警務(wù)局都已安排了便衣,而且我也會相隔一定距離在后跟隨。”
竇警長說:“當(dāng)然,你只是誘餌,扮演送交文件而已,回函暫時由我保管,事后我會帶去和平飯店。”
不一會兒,女秘書按照竇警長的安排,上了一輛人力車,假扮成“車夫”的便衣拉著車,不緊不慢地小跑著。
澡堂里,腰下圍著浴巾的王大頂來到熊老板身邊。
王大頂說:“真心夸一句,你這家澡堂子不錯。”
熊老板說:“少他媽廢話,你這顆人頭該給我了吧?”
王大頂說:“最后幫我個忙,然后人頭拿去,拖不過今天。”
王大頂對熊老板耳語。
熊老板疑惑地說:“你確定那什么回函在竇仕驍手里?”
王大頂說:“女秘書手捧印有絕密字樣的檔案袋卻獨自出門,還叫的是人力車。而在她十分鐘前,竇仕驍先行離開大樓,走的是后門,還換了便衣玩兒低調(diào)。你要是我,你賭誰?”
熊老板說:“你要我怎么做?”
王大頂說:“竇仕驍放置回函的拎包會被扒手當(dāng)街順走,我會現(xiàn)身幫他奪回拎包,于是他不會再追扒手,而是要連我?guī)Щ睾徊⒛没睾推斤埖辍_@時索要我人頭的你,就帶著手下轟轟烈烈地出現(xiàn)了。”
熊老板說:“我有點兒不明白。”
王大頂說:“簡單說吧,你做的就是,帶走我們,當(dāng)著竇仕驍?shù)拿嫱瓿赡愕男脑福诚挛业娜祟^。在這過程中,將那封回函偷偷調(diào)包。”
熊老板匪夷所思地看著王大頂。王大頂說:“你表現(xiàn)出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我人頭,所以穿不了幫。”
熊老板說:“你當(dāng)我神仙啊?你說那回函用的是密碼——”
王大頂打斷說:“廢話,你懂啊?”
熊老板接話說:“廢話,我就是不懂啊!密碼不懂,內(nèi)容不知道,掉個哪門子包啊?”
王大頂笑了笑說:“調(diào)包,只是為了讓人看出被調(diào)包,內(nèi)容你照抄,紙不一樣就行了。事成后,我人頭就是您的啦。”
熊老板說:“你到底是在為誰?連命都可以不要。”
王大頂看著熊老板說:“我不知道你這一生當(dāng)中,有沒有這樣一個女人,她永遠跟你保持著距離,卻生根在你心里。她永遠不會被你占有,卻融化在你每一個毛孔里。因為她,你變得柔軟,愿意去愛護所有夢想,渴望這個世界簡單而安詳,沒有暴虐、污濁、惡欲……”
熊老板說:“你知道嗎?王大頂,男人*相對過之后,就很難互相再下殺手,可你設(shè)的局,卻偏偏扣死在你命上,媽的,能改嗎?”
王大頂說:“這封回函至關(guān)重要,任何意外都會引起竇仕驍警覺,除非我的血光之災(zāi)切切實實在他眼前發(fā)生。”
熊老板說:“真叫邪了!見過找死的,沒見過不找死還不樂意的。”
10
在日式糕點房,電話鈴響起,竇警長抓起話機說:“喂?”
在和平飯店,白秋成握著話機說:“警長,江口合香已經(jīng)到達和平飯店,整個過程沒有發(fā)生任何險情,包括可被發(fā)現(xiàn)的險情跡象。”
竇警長失望地嘆口氣。白秋成說:“王大頂沒出現(xiàn),怎么辦?”
竇警長說:“等我回去再說。”
竇警長掛了電話,朝櫥窗柜前的店主說:“警戒解除。”
說完,竇警長拎著包向店門外走去。竇警長剛走上街道,煤球便從斜刺里向他撞來,在竇警長踉蹌的瞬間,煤球奪了他的拎包飛奔而去。
“站住!”竇警長拔槍追出去。眼看煤球越跑越遠,王大頂忽然從岔口內(nèi)撲出,將煤球撲倒,翻滾時奪下了拎包。煤球一骨碌爬起奔入岔口,王大頂起身便要追去。竇警長舉著槍奔來說:“王大頂,你給我站住!”
王大頂說:“你有病吧?”
竇警長大吼:“手抱頭,蹲下!”
王大頂愣了下,然后雙手抱頭蹲下。竇警長奪過他手中的拎包。
接著,他舉起槍對向王大頂?shù)念~頭說:“我打死——”
這時,熊老板帶著十幾個打手氣勢洶洶地向他們奔來。打手們紛紛掏槍向竇警長走來。竇警長一愣說:“你們干什么?我警告你們,現(xiàn)在我要務(wù)在身,妨礙者死!”
熊老板走近說:“竇警長,別這么緊張,我就是要帶走這王八蛋。”
竇警長說:“王大頂?shù)酶易撸 ?br/>
熊老板冷笑說:“他這腦袋在面前晃著呢,你說我能讓你帶走嗎?”
竇警長說:“他的人頭,我會拿了給你。”
熊老板厲聲打斷說:“滾他媽蛋!就你這倒霉玩意兒,啥正經(jīng)事兒敢交給你啊?”
竇警長說:“熊金斗……”
熊老板對手下們說:“把王大頂給我拿了!”
竇警長說:“你試試看。”
熊老板指著竇警長大吼:“一塊兒拿了!”
這時,瘦子從后面用槍頂住了竇警長的腦袋。竇警長頓時僵了,瘦子隨即卸了竇警長的槍,扔給一名手下,然后,奪了他左手的包。糕點房店主看到這一切,驚慌失措地撲到低柜邊,一把抓起話機,撥號……(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