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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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廢棄船塢內(nèi),老左與船夫?qū)⑾皇绞瞻l(fā)報機裝入一個木條箱里。
大當家對老左說:“我們這是要離開這里嗎?”
老左說:“我們要離和平飯店,離陳佳影和王大頂更近一些。”
熊老板與幾名手下押著王大頂走進會所地下室,后面跟著竇警長,竇警長不時緊張地瞥看瘦子手里的拎包。瘦子拉過鐵柵欄門關上,隨手將拎包撂到門邊鐵皮柜架上。竇警長瞥了眼拎包,做不經(jīng)意狀往邊上蹭了兩步,站到柜架邊。王大頂被按到一張桌上。
王大頂狂叫著說:“熊金斗,我日你祖宗!你不得好死——”
熊老板拎著把消防斧走近,冷笑說:“是你答應給我人頭的。”
王大頂聲嘶力竭地說:“我是給日本人做事的,我死,包你吃不了兜著走,除非你把姓竇的也滅了口!”竇警長不由得一個激靈。
“去你媽的!”熊老板猛地舉起了斧頭。
竇警長頓時抬頭看,只見熊老板一斧頭下去,剁下王大頂扒著桌子的一截小指。“啊——”王大頂猛地掙開手下們的鉗制,抱著滿是鮮血的左手栽倒在地,痛聲號叫著滿地里打滾。
竇警長看著王大頂直是發(fā)呆,卻沒注意到此刻有人從鐵柵欄外伸進手來,快速探進拎包抽出一個信封。
熊老板指著竇警長說:“竇仕驍,你給我做個見證!沒拿他人頭,我熊金斗不是不敢,而是顧忌日本人那頭兒。這顆人頭,還記在賬上,回去告訴日下大佐和野間,這王八蛋算我借給他們的,啥時候沒用了,還我!”
竇警長冷笑說:“哼,熊老板可真讓我開眼哪,明明是?了,還?得這么氣宇軒昂,真是佩服!”
熊老板說:“竇仕驍,我勸你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賣命賣到這個份兒上,日本人也沒敢強令我減免你的高利貸。在這個地界兒上,你、我,對日本人來說,孰輕孰重,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吧?”
過程中,竇警長全沒注意到又有捏著信封的手伸進鐵柵欄,悄然將信封塞回包內(nèi)。
“我可以帶他走了嗎?”竇警長冷冷地說了一句,忽就意識到什么眉頭一跳,當即回頭,見拎包依舊在,不由得松了口氣,又看向熊老板說,“我還忙著呢,沒時間陪著你玩兒。”
說著,竇警長一手拎包,一手握住王大頂,帶他離去。
走進大堂,白秋成和幾名憲兵快步迎了上來。
竇警長對白秋成說:“先把他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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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桌邊,野間從竇警長手中接過那個信封,翻過封底看了眼蠟封。
野間對竇警長說:“蠟封完整。”
竇警長說:“整個過程,放置回函的拎包都未離開過我的視線。”
野間瞥了他一眼,將信封塞進懷里,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出門。
在地下室通道,兩名憲兵攥著包扎了左手的王大頂快步走著。快到刑訊室時,王大頂撐住雙腳大聲說道:“我要見陳佳影,我要見她!”他扭臉對白秋成,“竇仕驍說她被關在另一間刑訊室了,我要見她!”
掙扎中,王大頂突然發(fā)力,猛地掙出憲兵鉗制,沖到關押陳佳影那間刑訊室鐵門前,拍打鐵門說:“陳佳影——”
“王大頂!”陳佳影驚呼一聲,當即向鐵門奔來。
憲兵和白秋成七手八腳要抓王大頂?shù)氖帜_,王大頂卻擰著身子左突右擋,喊著:“新佑衛(wèi)門的回函到了!他會還你清白,賠你公道。”
陳佳影蹭著身子貼到鐵門邊,吼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啪!”王大頂被白秋成重重一警棍打在頭上,頓時暈了過去。
白秋成揮起警棍還要打,卻聽身后一聲呵斥:“夠了!”野間鐵青著臉走過來。憲兵架起王大頂,往另一間刑訊室里拖去。
接著,野間走進關押陳佳影的刑訊室,面無表情地走到陳佳影跟前,說:“新佑前輩的回函到了。”
在熊老板的會所里,一個中年女子看著兩名手下將一臺收發(fā)報機裝進木條箱子。熊老板走了進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到中年女子手中,說:“謝謝你,梅姐。以你的能力,在公務機構(gòu)應能有很好的位置,而這么多年你卻甘心為我造假文件,做假報表,真的委屈你了。”
梅姐笑了笑,說:“裝電報的信封,背面有蓋印的蠟封,我是用吹風機從下梢稍烘軟,再用薄刀片剔開的。回封的過程也很精心,不仔細看,應該察覺不出被動過手腳。”從懷中掏出那張對折的電報紙:“這份電報使用非通用的代碼序組,而且未經(jīng)翻譯,應是只有極少數(shù)人掌握的高級別密碼,梅姐我才疏學淺,真的是看不懂,只能照著原樣重打一份。調(diào)包的電報跟這封原件,除了紙不一樣之外,沒有任何區(qū)別。”
3
在刑訊室,野間無力地揮了揮手里的電報說:“新佑前輩親自發(fā)送的回函電報,內(nèi)容非常詳盡,字里行間還多有對你的夸贊,你怎么忍心欺騙一位如此欣賞你、愛護你的長者?因為你是中國人?因為你的組織?”
陳佳影的眉頭微微抖動了一下。
野間說:“電文中對你的講述,與你對自己的闡述基本一致,唯獨這條信息,你所謂的丈夫王伯仁,是新佑前輩改組山東站時與你一同虛擬出來的,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個不存在的人,死了?因為撞見你和王大頂?shù)幕橥怅P系發(fā)生沖突,結(jié)果被你們一同殺死,竟還有尸體!這一條就夠了!你從頭到尾所有的謊言,一條信息就全破了。”
陳佳影說:“讓我看看這封電報。”
野間把電報遞給陳佳影。陳佳影看了一會兒,冷冷地說:“口口聲聲仰慕我,考驗來時,卻屢屢站到我對立面,而且你還了解因什么而任性。”
野間皺眉說:“你想表達什么?”
陳佳影說:“狗神密碼已被破譯,應是內(nèi)部泄露,關聯(lián)機構(gòu)需立刻展開徹查。”野間剛要開口,陳佳影低吼,“電報是偽造的!”
野間一驚說:“什么?”
陳佳影說:“復雜的內(nèi)心永遠是顛沛的,永遠無法自信,永遠渴望由外力來支撐信念,于是疑似強大的外力來時,你甚至連起碼的檢驗措施都忽略了。再看看您手里這張贗品吧,機構(gòu)內(nèi)部的電報都有專用紙張,而這一封是郵局使用的普通電報紙。”
野間舉起電報紙,抖了幾下,臉色煞白地說:“電報被人調(diào)包了?”
在刑訊室,竇警長看著王大頂,說:“能耐啊,一個在外、一個在里,愣就能相互配合著把事兒攪黃,還差點兒把我設局成罪魁禍首!”
王大頂說:“你不是嗎?”
竇警長說:“你覺著有人信嗎?”
王大頂說:“我可是主動現(xiàn)身要回來的。”
竇警長說:“出去兩個,回來一個,劉金花呢?藏了吧?如果心里坦蕩蕩,你藏她干嗎?”
王大頂說:“你怎么不懂人事兒啊?弄出去了,我還往回帶,陳佳影她能干嗎?”
竇警長說:“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詳解陳佳影的回函電報都到野間手里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這時,日下步和野間走到刑訊室門口。野間說:“竇警長,你出來一下。”
竇警長跟著日下步與野間走了出去,剛走出幾步,野間與日下步便轉(zhuǎn)身看了竇警長一眼。野間低聲說:“竇警長,事關重大,所以我想確定一下,回函電報交付之前,一直都在你手里嗎?”
竇警長說:“熊老板帶人挾持我和王大頂時,放置電報的皮包曾脫離過我的手,但一直在我視線之內(nèi)。怎么?電報有問題嗎?”
野間吁了口氣說:“呵,真是一封致命的電報啊!”
4
碼頭里,一艘小機船停在河岸邊,老左正整理著貨箱。
大當家說:“老左,我想來想去,對您這招兒還是有些擔心。是,紙不一樣,日本人會相信電報被掉過包,可是我覺得沒有毛用,日本人賊得很,一定會去核實,一核實,不就露餡兒了嗎?”
老左說:“野間一定會去核實,但核實到的內(nèi)容,一定會不一樣。”
大當家與劉金花不解地看著老左。老左說:“陳佳影知道電報被調(diào)包,就會知道我們來了,就會明白我們在配合她顛倒乾坤。因為有她,我們一些人其實早已掌握了‘狗神’密碼,有能力改動電報內(nèi)容。正因為野間必然會做核實,所以內(nèi)容改動絕不能在調(diào)包的電報上,而應該是他向哪里核實,我們就在哪里操作。因為功率有限,從日本到這里的電報需要通過中繼站進行人工轉(zhuǎn)發(fā),野間核實內(nèi)容最快捷的途徑也是通過中繼站,通過那里得到我們偽造的內(nèi)容,就會深信不疑,從而認定被調(diào)包的電報從紙張到內(nèi)容全都是假的,全都是為了嫁禍陳佳影而為之,因為人的潛意識更偏信于自己求證來的信息。”
就在這時,在中繼站所處的島嶼上,幾名身穿和服的日本妓女陸續(xù)踩著甲板下了船,與興高采烈迎來的幾名日兵會合到一起,然后有說有笑向不遠處的小排樓走去。甲板邊一個叫車恩吾的男子,踏著甲板上船到駕駛艙邊,貼到駕駛艙門用指輕叩了幾下,只見駕駛臺下的一個柜子里鉆出一個小個子男子。車恩吾與小個子男子比畫了一下后,兩人悄悄向小排樓摸去。
一個士兵守衛(wèi)在一樓樓梯口。車恩吾笑盈盈地走向這名士兵,說:“秋元君。”
秋元對車恩吾笑了笑。兩人交談起來。
他們交談之際,小個子男子躡手躡腳走到收發(fā)報室門口,掏出*開門進去,他躥到一排檔案柜前,從抽屜里抽出一個硬紙插袋,然后從插袋內(nèi)取出一張打印有電碼及對應字碼的電報。小個子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橡皮軟夾,抽出里面一張也打印著電碼及對應字碼的電報紙,然后快速修改及置換。完事后,小個子男子迅速溜出檔案室。
在樓梯口,車恩吾看到小個子男子閃身走出了收發(fā)報室,便拍拍秋元的肩膀說:“等下好好享受吧。”
野間與日下步走進總機室。野間帶著日下步到桌邊,抓起電話,從一旁抓過記錄簿,邊從上衣兜掏出鋼筆邊說:“我是野間平二,有封電報需要核實一下編碼內(nèi)容……”
野間一手抓著話機,一手在紙上飛快記錄著,眉頭越皺得緊。
野間沉默了一會兒,悶聲說:“派人把電報快送過來!”對日下步,“原電報內(nèi)容與這封被調(diào)包的完全不一樣。”
日下步與野間匆匆回到臨時指揮部。野間長長地吁了口氣說:“中繼站的那個函件里,新佑前輩也講述了陳佳影的亡夫王伯仁不是虛擬的,而是調(diào)包電報的人希望我們相信他是虛擬,因為陳佳影和王大頂合殺親夫太過荒誕而我們都有存疑,拿這個做文章,一擊即中!”
日下步說:“竇警長說裝載電報的皮包一直在他視線里,他在強調(diào)電報絕無動過手腳的可能。”
野間說:“別忘了石原被殺,還是個無頭案呢。”
日下步說:“你的意思是——”
野間說:“案發(fā)時,無法證明行蹤的只有竇警長。”
日下步不由得皺眉說:“你是說竇仕驍才是真正的*?”
野間說:“至少把別人栽成*,真正的*就能脫身。”
這時門開,那警監(jiān)和野間女秘書走了進來。女秘書走近野間說:“課長,我剛回辦公室,猶太銀行被我們收買的那個統(tǒng)計員就托人送來一份報告。有一個情況非常值得重視,從那個眾籌項目中流出的四億日元并未套現(xiàn),而是轉(zhuǎn)入了一個幽靈賬戶,轉(zhuǎn)賬同日,全球最大財閥羅斯柴爾德家族寄存于猶太銀行一批等價的鉆石,秘密銷賬。”
野間一驚說:“等價鉆石?政治獻金已轉(zhuǎn)為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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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載著各類貨箱的小機船在河道中行駛著。船上,老左跟煤球、大當家、劉金花圍坐一起說著話。老左說:“根據(jù)王大頂?shù)拿枋觯蚁腙惣延白畛醯挠媱澲粸轶@擾猶太人將四億日元流回金融市場,然后分批分量慢慢地轉(zhuǎn)移出‘滿洲’。正是王大頂和你們毅然決然回來,讓她有了信心和條件,與猶太人換了鉆石,按原設途徑帶出‘滿洲’。”
老左看了眼劉金花,又看大當家說:“柯林斯巴一家及其攜帶的鉆石安全之后,我黨組織會第一時間曝光政治獻金的秘密,南京方面驚慌之下亦會在第一時間進行所謂的辟謠,他們的聲音很快就能傳到‘滿洲’,這會形成一個對陳佳影和王大頂極為有利的環(huán)境條件。”
和平飯店411房間,美國女士對瑞恩與喬治白說:“剛接到來電,南京政府向美使館做出聲明了。”
418房間,蘇聯(lián)男士對蘇聯(lián)夫婦說:“南京方發(fā)表聲明,公開對政治獻金之謠言及散布謠言者予以抨擊。”
野間與日下步匆匆走進經(jīng)理室,陳佳影正靜靜地坐在沙發(fā)里發(fā)呆。
野間說:“猶太人的四億日元,不是現(xiàn)金而是十二顆等價的鉆石。柯林斯巴一家抵達天津后六小時,中共曝光政治獻金一事,南京方緊接著公開辟謠,而柯林斯巴一家所乘航班的機長隨后失蹤。我們執(zhí)念于現(xiàn)金而忽略了兌換品,所以搞反了,李佐才是幌子,真正的秘密途徑就是一個被買通的意大利機長。”
陳佳影看向日下步說:“柯林斯巴離境關鍵時段,您跟野間課長卻在跟老猶太研究數(shù)學,而我被捆在一堆刑具前頭無聊到懷疑自己的智商。”
日下步尷尬地說:“這個……”
陳佳影說:“柯林斯巴乘坐客機空運鉆石出境,并且整個過程都有得到中共的幫助?我們晚了一步,若李佐不死,我們就能拷問出這條秘密途徑,柯林斯巴就跑不了。”
野間說:“你的意思是竇仕驍從中搞鬼?”
陳佳影說:“有這懷疑,但還不能確定。”
日下步沉聲打斷說:“陳佳影,你還沒資格說這話。”
陳佳影轉(zhuǎn)看野間說:“看來真正的回函電報內(nèi)容已經(jīng)核實了,謝謝。”
陳佳影看向日下步說:“您滿肚子尷尬,卻還故作強勢,說明您最后那點兒自以為正確的判斷也在真相中淪喪,于是對我無所適從。”
日下步盯視著陳佳影說:“別忘了陸黛玲,我依舊無法相信你對她的定性,雖然她下落不明,無法證實自己與陳氏兄弟實非同流。”
陳佳影說:“你要告訴竇仕驍電報被調(diào)包,他也會咬住陸黛玲這件事不撒嘴。”
日下步說:“你想表達什么?”
陳佳影說:“我們都需要得到答案。”
日下步緩緩直起身對野間說:“走吧,叫竇仕驍?shù)街笓]部來一趟。”
竇警長走進臨時指揮部。
野間說:“你拿回來的電報被調(diào)包了!”
竇警長一驚說:“什么?電報被調(diào)包?”
野間說:“電報紙張非本機構(gòu)專用,材質(zhì)有明顯差異。”
竇警長說:“可蠟封是完整的呀?”
野間說:“完整拆封并還原,有較高的技術難度,但并非做不到。”
日下步說:“你不說它一直都在眼皮子底下嗎?”
竇警長一愣,回想當時的情景,突然明白了什么,轉(zhuǎn)身撒腿奔出門去。他跑到會所,找到了熊老板,劈頭蓋臉問:“熊金斗,你他媽的那天是不是與王大頂一起演戲來騙我,然后把那個電報給調(diào)包了?”
這時,野間、日下步帶著憲兵走進來。熊老板咆哮著說:“放你娘的屁!我熊金斗吃了蜜啦?沒事兒跟你調(diào)包玩兒游戲?我知道電報在包里嗎?你告訴我的啊?你他媽狗急跳墻?咬誰不好,你咬我!”
竇警長悻悻說:“少裝蒜!你剁王大頂手指就是為了轉(zhuǎn)移我注意力。”
熊老板說:“轉(zhuǎn)移個屁!沒你我早剁他人頭了。他王大頂什么貨色?黑瞎子嶺土匪!每年劫我兩趟貨,我?guī)退{(diào)包?你腦殼里都是屎啊?”
“熊金斗!”日下步喝止了熊老板,隨后看了眼竇警長,“有話好好說,只是了解些情況而已,有必要這么激動嗎?”
竇警長指著熊老板說:“你給我等著!”
6
野間等人來到游泳館,陳佳影已被憲兵帶到這里來。
竇警長怒指陳佳影說:“你們想栽我,對嗎?因為電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調(diào)包,因為李佐疑似被我?guī)Я巳斯藖y,結(jié)果死掉了對嗎?”
陳佳影譏諷地說:“你真有邏輯。”
竇警長咆哮說:“就像之前你們栽了陸黛玲一樣。”
野間與日下步不由得對視了一下。竇警長說:“打個賭嗎?陸黛玲就是南京親日派的密使,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陳氏兄弟是騙子,而她截轉(zhuǎn)了主導權后,猶太人的錢才真正有了政治意圖,而你卻栽贓她是在跟陳氏兄弟唱雙簧,混淆大家視聽,阻擋她的腳步。”
陳佳影說:“嗯,你還會說陸黛玲逃跑純粹是我逼的。”
竇警長說:“否則她不會主動聯(lián)系關東局,也不會打電話向你示威!”他又看向日下步,“我們有誰踏踏實實確證過,陳氏兄弟到底是不是騙子?”
陳佳影說:“打賭是嗎?好,我應!跟那些家伙的恩怨,也該了結(jié)了。”她轉(zhuǎn)對野間,“但我需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應這個賭,希望您把扣押的所有人及各國的代表都帶到這里來。”
野間對一個憲兵說:“你去通知他們把人帶到這里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白秋成指揮著憲兵,把人全都帶到了游泳館。
陳敏正說:“我就知道遲早又得繞回到這個問題上來。”
陳敏章說:“我們說過自己是騙子,誰也不信。結(jié)果我們說不是,現(xiàn)在反過頭來又不信,這是個死命題啊。我兄弟倆客居異鄉(xiāng),怎么在一群不相信我們自己是自己的人中證明我們自己是自己呢?”
竇警長說:“別廢話,你們的身份函呢?”
陳敏正說:“燒了,在你們剛察覺政治獻金事件的時候。”
竇警長冷笑說:“真是好借口!”
陳敏正說:“即便留著也是偽造的,在陰謀論者眼中。”
陳敏章說:“所以就是死命題咯。”
巴布洛夫說:“他們當然不是騙子,否則我跟諾爾曼怎會與他們接洽?我方機構(gòu)非常嚴謹?shù)睾瞬檫^他們的身份,確證無疑,但所謂政治獻金來路很不道德,所以早早就給予了拒絕。”
蘇聯(lián)男士對日下步說:“恰因為是政治性往來,錢款來源必須正當。”
美國女士說:“我方也調(diào)查過他們的身份,一直密切追蹤,試圖阻止這場背德的交易,甚至一名本地觀察員為此付出生命代價。”
喬治白對巴布洛夫:“你們什么時候拒絕這場交易了?”
諾爾曼說:“否則我們不會等在這里,監(jiān)督日方在有可能截獲這筆錢款的情況下,合乎道義地進行處置而非與納粹合伙吞沒。”
日下步皺眉說:“諾爾曼夫人——”
陳佳影打斷說:“言歸正傳吧!”轉(zhuǎn)對竇警長,“這樣可以了嗎?”
竇警長說:“該隱、沃納先生,陸黛玲小姐一定還有更多闡述吧。”
沃納說:“僅就是一面之詞。”
竇警長皺眉說:“你們因為一面之詞就要帶她會面路德維希會長?”
沃納說:“只為進一步了解真相而已。”
竇警長看到野間和日下步耳語著什么,越來越惶然。
陳佳影看向日下步說:“日下大佐,這就是我為什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賭的原因,我知道那場令人驚悚的演習,源自您對一種難以理解的默契所產(chǎn)生的迷惑,那么現(xiàn)在這種情境應能讓您有所了悟吧?默契并不需要陣營融合,或者共同目標,當環(huán)境條件迫使出口只剩唯一,默契就天然存在。就像現(xiàn)在,各大青樓沒賺到錢,就不約而同地立起了牌坊。”
日下步微瞇著眼睛,若有所悟。
7
熊老板邊走邊對瘦子說:“那天你被王大頂暴打,然后屈從帶他找我,當時我很沒面子,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你還能像以前一樣在我左右嗎?”
瘦子說:“因為您后來換了想法,開始相信這是一種緣分。”
熊老板笑道:“剛才日下步囑咐我別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我就順帶套了些話,我終于知道王大頂在為誰而戰(zhàn)了。他說是為女人,別逗了,他在介入歷史!”
瘦子不解說:“歷史?”
熊老板點點頭說:“他要搞大事兒了!”
此刻陳佳影在經(jīng)理室里咆哮著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野間、日下步與那警監(jiān)正站在她身前,都顯得有些尷尬。
陳佳影說:“要么別找我,找我就得忍受我的任性,我說過很多遍了,主導者必須是我,因為我不會左右搖擺,不會被復雜吞噬掉智商!”
野間說:“好了,佳影,克制一下情緒。”
陳佳影說:“我怎么克制?我挖出一個大案步步推進,卻處處被人設障、攪和,逼得我只能押寶給既沒經(jīng)驗還瘸著條腿的土匪。要說這樣算是讓他建立功勛也就罷了,偏就那么多人揪著我倆關系無限遐想,無比亢奮地搞著內(nèi)斗,成功就在眼前,偏就讓它毀于一旦!”
野間說:“佳影,好了,既然不可挽回,很多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接著,他轉(zhuǎn)身對那警監(jiān)說,“那警監(jiān),先解除王大頂?shù)慕d吧。”
陳佳影說:“不要!”
野間說:“什么?”
陳佳影說:“還不到時候。”
野間剛要開口,陳佳影咆哮著說:“竇警長是*,我要查他!但我現(xiàn)在不能表現(xiàn)出來,這道理還用講嗎?”
野間與日下步不由得對視一眼。陳佳影說:“石原被殺后,我和王大頂就開始懷疑他了,但都只是分析,之后事兒趕事兒的,也沒機會進行佐證。”她看向日下步,“無論我跟王大頂做什么,都會被他繞到我倆是*這個主題上,*在哪兒呢?您眼睛盯著我倆都快盯出血了,就不想想很多次他牽強附會目的是什么嗎?”
日下步尷尬地說:“其實……咳,我們也是有懷疑的……”
陳佳影說:“有懷疑你還放他出去殺李佐換電報?”
日下步說:“那是野間課長的決定,當時你在場。”
野間說:“佳影,凡事都有兩面性嘛,電報若是沒被調(diào)包,他也不會這么快暴露出來。”
陳佳影說:“竇警長他激怒我了,我要讓你們親眼見他怎樣一步一步現(xiàn)出原形!”
日下步疑惑地看著陳佳影。陳佳影說:“老猶太就是那個核物理學專家,如果大佐依舊堅定于這個執(zhí)念,那么現(xiàn)在時間所剩不多,執(zhí)念亦不受任何人支持,您會怎么做?”
日下步說:“我會用老猶太的命來證明自己。”
陳佳影對日下步說:“關鍵是讓竇警長知道您要這么做后,他會怎樣?尤其是在您給予他信任,讓他操刀這事兒之后。”
日下步蹙眉說:“你是說用這個方式讓他現(xiàn)形?”
陳佳影說:“如果他是*,當他確信一個不管有用沒用的老猶太將要橫死,他就會盡最大努力助其擺脫厄運,*從骨子里相信自己要解救全人類,這就是他們的軟肋。別忘了跟您的小朋友白秋成打好招呼,以便配合。”
8
在臨時指揮部,日下步將一杯茶遞到竇警長面前說:“明知道自己是對的,以致為此不惜生命,而你和所有人在惑心者的聒噪下卻把我當成瘋子。就像你現(xiàn)在,比誰都更像敵人,你怨恨所有人瞎了眼蒙了心,也怨恨自己做不到像陳佳影那樣善于蠱惑,晦澀到絕望。”
竇警長苦笑說:“沒想到最后唯一信任我的居然是最討厭我的人。”
日下步說:“否則王大頂早就解除禁錮了。他和陳佳影要接著打配合,情況就更復雜了。知道我為什么在矛頭全都指向你時卻不下判斷嗎?恰就因為我討厭你!你恃才放曠、目無尊卑,甚至連香雉將軍都不憚頂撞!如果你心有反念,怎么敢?”
竇警長嘆息說:“其實我也在改啊。”
日下步閉了閉眼睛說:“老猶太就是那個核物理學專家,請相信我,陳佳影和那些家伙玩的把戲,拿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叫‘燈下黑’,故意把他扔出來讓人以為他就是個一文不值的草芥,那么,既然這樣,就對賭吧。”
竇警長說:“您希望我做些什么?”
日下步說:“他心臟不適,需要送院治療。你和白警員負責這事兒,到醫(yī)院后制造機會放他走,然后跟著,看他去哪里跟誰接觸,如果與美蘇任何一方機構(gòu)有關,就立刻殺掉。怎么做得不露痕跡,你們自己想。”
竇警長說:“如果不是呢?”
日下步說:“一樣殺掉,然后我要讓瑞恩、巴布洛夫那些家伙親眼看到他的尸體,他們當時的反應,就是我驗證自己對錯的參照。”
日下步走出指揮部,直奔入經(jīng)理室,陳佳影輕輕關上房門。
陳佳影說:“我沒猜錯的話,竇警長第一時間會撲向王大頂。”
日下步說:“應該是這樣的。”
陳佳影說:“這就是我暫時不給王大頂解除禁錮的原因,王大頂現(xiàn)在的處境就代表我們當前的態(tài)度,他必須要做驗證。”
幾乎與此同時,竇警長沖進刑訊室,面無表情地看著王大頂說:“你跟陳佳影都知道老猶太的秘密,對嗎?”
王大頂說:“我去,老猶太又怎么啦?”
竇警長說:“你心知肚明。”
王大頂咆哮說:“竇仕驍,你少來這套!沒招了,是吧?弄個十三不靠的老東西來詐猛子,有點兒出息行嗎?”
話音剛落,白秋成揮起警棍雨點般打向王大頂。
竇警長對白秋成說:“克制一下!”
說著,竇警長匆匆走了出去,白秋成跟了上去。剛走到關押老猶太的刑訊室門口,那警監(jiān)和兩名抬著擔架的憲兵也正好從里面匆匆出來。那警監(jiān)看到他們后,喊道:“竇仕驍,你干嗎呢?”
竇警長說:“我們來看看老猶太。”
那警監(jiān)小聲地說:“老猶太有冠心病,現(xiàn)在出現(xiàn)休克反應,含了兩顆硝酸甘油沒見緩解,得送醫(yī)院。這種心源性休克,服用對癥藥物后恢復會很快,所以放他行動是可以的。大佐啥想法已經(jīng)私下里跟我說了,唉,草菅人命的事兒都他媽讓滿警去干。”
白秋成“呼”地拽停竇警長說:“大佐給你布置任務了?”
竇警長說:“孫子唉,他還信任我讓你特失望,對嗎?”
一輛救護車開進場院,老猶太被抬上救護車。
此時,在一個房頂,蹲在煙囪邊的煤球正遙看著飯店這邊……
9
竇警長與白秋成走向病房。竇警長說:“其他病人都換去了別的樓層,只剩老猶太,辦公室留兩名醫(yī)護人員即可。”
一名醫(yī)生與一名護士從病房里出來,正與竇警長他們打了個照面。醫(yī)生說:“剛給病人注射了藥劑,應該很快恢復。”
竇警長瞥了眼病房內(nèi)床上的老猶太說:“謝謝。”
接著,竇警長與白秋成往走廊走去。竇警長說:“樓層一共三個出口,兩個出口的門都已上鎖,只留西頭這個出口。”
竇警長瞥了眼病房外的警察B、C說:“林東和段有清我調(diào)回來了,自己人,好用。我吩咐過他們,見老猶太恢復差不多時,假裝疏忽,給他創(chuàng)造逃跑條件。”
竇警長打開門,帶著白秋成沿樓梯下行說:“老猶太只能走這個出口,所以二樓和一樓梯堂附近各設一名便衣就行了。”
過了一會兒,竇警長與白秋成走出大門。竇警長說:“我倆守外頭,盡量隱蔽一點兒,等老猶太出來之后,尾隨盯梢。”
兩人來到附近一棵大樹邊站定,竇警長說:“院內(nèi)和前后門外都布有便衣,但人數(shù)不多,所以咱倆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懂了嗎?”
白秋成點點頭。
在醫(yī)院的備件室,一把*在鎖眼里轉(zhuǎn)了幾下,隨即“咔嗒”一聲輕響,門被打開,老左與劉金花閃了進來。
老左與劉金花走進儲衣柜,各挑一件白大褂穿上。
在病房里,老猶太睜開眼睛,細細地吐了口氣,緩緩抬起雙手。
門外的警察B、C對視了一眼,故意大聲說:“咱抽根兒煙去?”
兩人向走廊一端走去。
老猶太躡腳走到門邊,探出腦袋朝兩邊看了一眼,往走廊右端走去。當他走到應急通道時,門突然打開,一只手伸出猛地將他拽了出去,沒等老猶太喊出聲來,便被裝扮成醫(yī)生的老左捂住了嘴。隨即一身護士裝扮的劉金花也現(xiàn)出身來,老猶太頓時瞪大眼睛不再掙扎了。
劉金花對老左說:“他認出我了,松開吧。”
劉金花把一件白大褂遞給老猶太說:“把衣服換上,咱跑。”
在醫(yī)院樓外的大樹邊,竇警長向樓門方向看了看,又往小樓右端看了一下,那邊的便衣朝竇警長點了下頭。不遠處的小樓側(cè)門,倆醫(yī)生和一護士走了出來,邊交談著邊向樓后走去。他們正是老左等人。他們走到停車場,煤球正靠站在一輛救護車邊。他們上了救護車,煤球把救護車開出了醫(yī)院。
這時,竇警長抬手看了一下表,對白秋成說:“從進和平飯店到現(xiàn)在,九天了,短短九天時間,所有人背后嘴臉都露出來了,也都回不去了。”
白秋成說:“你真的認為大佐對老猶太的判斷是對的嗎?”
竇警長說:“跟你想幫他燒人一樣,無所謂對錯,表忠而已。我當時想吧,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如果對了,就算沒有錯過。”
白秋成說:“我剛才一直在琢磨,你安排放人、跟人,然后殺人,完全依循大佐的指示,可你就沒想過嗎?萬一大佐是對的,那老猶太那么重要的人物,除了跑,沒人營救嗎?”
竇警長與他對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撒腿向樓門奔去。
竇警長和隨后跟上的白秋成奔到臺階邊,卻見警察B、C跑出門來。
竇警長說:“你倆怎么出來了?”
警察B說:“您怎么還在這兒?”
白秋成說:“老猶太離開了?”
警察C說:“你們沒見他嗎?”
竇警長一驚,急忙跑進病房,看到空蕩蕩的病床,轉(zhuǎn)身奔了出去。這時,白秋成走到應急通道,打開了門喊:“竇警長,這門沒鎖。”
“什么?”竇警長向白秋成奔去,“怎么回事兒?我親手鎖的。”
白秋成對便衣說:“聯(lián)絡院外便衣,看那邊有沒有什么可疑情況。”
便衣應聲跑開,白秋成轉(zhuǎn)對竇警長說:“竇仕驍,你徹底現(xiàn)形了!”
竇警長說:“你說什么?”
白秋成大吼:“給我拿下!”
警察B、C當即撲上去,將竇警長抵到墻根,鉗制住胳膊。
竇警長掙扎說:“你們瘋啦!給我放開!”
話音未落,白秋成的手槍已抵到了竇警長嘴前。
白秋成對警察B、C說:“給我押走!”
在臨時指揮部的日下步接到電話,掛下話機后,咬牙切齒地說:“竇仕驍!果然是竇仕驍!”(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