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Chapter2
雖然無數(shù)次見識他這種一眼看穿而別人云里霧里的欠扁調(diào)調(diào),雖然無數(shù)次在他說很明顯時恨不得搖著他的脖子把他掐死,但和無數(shù)次一樣,歐文很想知道言溯是怎么看出來的。
他倚在鋼琴旁,做了個請的手勢。
言溯輪椅往后一滑,修長的雙腿有條不紊地搭在鋼琴凳上,交疊起來。
彩繪玻璃窗的光在他淺色的眼眸里映出一抹淡淡的藍色,配上他這幅西方立體的五官,像中世紀走來的王子。
“你和我介紹的她的情況,和這張簡歷上一樣。SorrelFraserUniversity(索瑞爾大學(xué)),journalismandmasscommunication(新聞與大眾傳媒)研究生。但實際情況是......”
“這么冷的天不戴手套,因為手套會降低手指敏感度,出現(xiàn)突發(fā)狀況時讓人措手不及。
屋內(nèi)溫度很高,她出汗了卻不脫大衣和圍巾,因為她沒有安全感,隨時準備走。
褲腳寬松沒有褶皺,外面很冷雪也很厚,她卻沒穿靴子。且褲腳藏著東西,看輪廓是把槍。學(xué)生會帶槍?不會。可如果是重點保護對象就另當別論。
從城中心到這里一個多小時,她的大衣上沒有安全帶壓出來的折痕。
你不系安全帶,因為特工出勤要保持最快的反應(yīng)速度,安全帶費時間有時還會卡住。她不系是你們教的,擔心突發(fā)狀況。
以上一切,說明她有輕度的被害妄想癥。這是證人換身份初期最普遍的反應(yīng)。”
“她進來時掃了一遍書架上的書,目光掃過新聞媒體書籍時,跟看其他書一樣,沒有停留。她不感興趣。
可看到細胞生物藥理那塊區(qū)域,她目光停留了五秒以上,右手無意識在信封上敲打。她不僅在看,還在記書名。這是對自己專業(yè)的習(xí)慣性知識攝入和補充。
她站立時,右手放在左手上,不是左撇子。
但遞東西給我,以及后來拿書都用左手,是想遮蔽右手腕上的電擊鉗疤痕。
對了,她手上戴著一串非常男性化的狼牙手鐲,應(yīng)該是紀念品。狼牙很個性,不會是父親送的;她在我面前很拘束,不善和男xing交流,可能沒有戀愛經(jīng)歷,所以也不是戀人。最有可能是兄弟。”
歐文瞠目結(jié)舌,言溯推斷的太多了,他在接手甄愛這個證人時,拿到的資料都沒有這么全面。
言溯流利道:“另外,她的手有醫(yī)用蜂蠟油和滑石粉的味道。蜂蠟油是經(jīng)常對手進行消毒,需要保護皮膚防脫水的人用的,滑石粉是戴橡膠手套進行靈活工作的人要用的。她是外科醫(yī)生嗎?不是。因為醫(yī)生要12年的專業(yè)學(xué)習(xí),而她最多22歲;
結(jié)合之前的想法,她是實驗室研究細胞生物制藥的。”
“你身邊突然出現(xiàn)的女生,我不認識,你很關(guān)心她的安全,這足以說明問題。”
他挑出簡歷第一頁,對著光傾斜,白紙上浮起一層透明的印跡,
“打印前,她曾在這張紙的前一張上寫過東西。學(xué)大眾傳媒的學(xué)生記個電話,會用摩斯密碼?”
“至于她父母的信息,是我看了你的表情,確定她是證人保護對象后,才想到的。”
“她還在做相關(guān)的實驗,說明她在這個領(lǐng)域掌握了核心的知識或技術(shù)。但在生物研究和藥理學(xué)領(lǐng)域,沒有天才之說,關(guān)鍵是經(jīng)驗和積累。她這么年輕,只有可能是父母傳承。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言溯懷疑又探究地盯著歐文,
“你身邊突然出現(xiàn)一個我不認識的女生,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卻非常關(guān)心她的安全,還讓我給她解什么幼稚的密碼。真是大材小用!”
他不屑地哼一聲,下總結(jié):
“掌握核心知識的科學(xué)家夫婦和年輕的女兒,最可能的情形是父母叛離了原來的組織被人殺害,死前把所有的機密交給女兒。女兒以此換取證人保護。”
空曠的圖書室里一片沉寂,歐文驚訝的臉上寫著四個字“嘆為觀止”。
“當然,還有其他可能。”言溯奇怪地笑了笑,烏黑的眉眼盯著他,“比如她在賣蜂蠟油的店里打零工,業(yè)余興趣廣泛,喜歡買男性飾品,喜歡研究密碼,喜歡生物藥理。個性叛逆,不系安全帶,裝著假槍嚇人。同時具有很強的迫害妄想癥......矛盾了?我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可能性大的那個。”
他不經(jīng)意間就露出了自負輕狂,“你的表情告訴了我答案。謝謝!”
歐文臉都黑了。
他還不咸不淡地加了句:“所以說,表情豐富,弊大于利。”
歐文氣結(jié),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難道還要擺撲克臉?
言溯起身,把那本白色的書放回書架墻壁內(nèi)。
歐文低頭拿手指戳著鋼琴鍵,音符毫不成調(diào):“你很厲害,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言溯回身看他。
“她并不是接受證人保護計劃的初期證人,而是5年前。”歐文深深吸了一口氣,“前幾任保護她的特工都殉職了。”
言溯靜靜看他半晌,聲音低沉:“Owen!”
“嗯?”
“給你一句忠告。”
歐文豎著耳朵聽著。
“當心別死了!”
“……”
言溯說完,收拾鋼琴架上的紙張,歐文看著甄愛送過來的卡片,問:“你不準備看看?”
“有機會再看。”言溯漫不經(jīng)心地把卡片塞回信封,他沒有太大的興趣。
歐文湊過來拿甄愛的簡歷,高中及以前在中國,大學(xué)及以后在美國,很單調(diào)平實。他把紙張微微傾斜,順著光,果然看到紙上有痕跡。
雖然符號有變體,但毫無疑問是摩斯密碼,
/****-/-**..*..*-**..**-*/****-/-***..*..-*/****-/*-..--*..**-..***..-/****-/*----..*****..-----/****-/**---..*****..-----/****-/-----..****-..****-..*----/****-/**---..-*-*--/****-/
“這是電話便條,挺清楚的。”歐文不自覺念了出來:“人名是DelfBenAgust,號碼是150-250-0441-2!咦,還是中國手機號碼?”
挺清楚的?
言溯一頓,目光飄向他手中的紙,這個角度也可以清楚看見那排印記。一串串符號在他腦子里飛快運轉(zhuǎn),他定定看他:“這不是人名和電話號碼,而是死亡威脅。”
歐文臉色微白,道:“雖然有些證人不尊重生命會故意殺人,但Ai她不會這樣......”
言溯打斷他的話:“她寫字用左手還是右手?”
“右手。”
“她右手受過傷,力氣不夠,寫的字怎么會在第二張紙上留下這么深的印跡?”言溯斂眉,“這串密碼不是她寫的。呵,我疏忽了,”他似氣似笑,對自己有些惱怒,“以她警惕的個性,如果真是她寫的,怎么會留下印跡?”
言溯抬眸看歐文:“她有一個懂摩斯密碼的室友,你們沒調(diào)查過她身邊的人嗎?”
歐文第一反應(yīng)不是深究,趕緊給甄愛打電話,沒人接轉(zhuǎn)語音信箱。
他立刻動身往外走。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祈禱,這個威脅不是發(fā)給她的。”言溯語氣淡淡,眼看著歐文要松氣,他又漠漠加了句,“可能性不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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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愛電話靜了音,進學(xué)校圖書館時掏卡才發(fā)現(xiàn)十幾個未接來電。
回電話給歐文,對方松了一大口氣,問了一堆問題之后,說他和言溯馬上過來進一步了解情況。掛電話時還聽歐文很緊張地對誰嘀咕,說人沒事,可以取消定位追蹤了。
電話那頭一個淡漠的聲音給歐文回應(yīng):“要死早死了。”
甄愛折回學(xué)生公寓等人。時近傍晚,校園里到處是開車回家或約會的同學(xué),白雪地上一片彩色人影。
甄愛立在一個矮矮胖胖的小雪人旁,沒一會兒就看見了言溯,從白茫茫的冬天走來。
第一反應(yīng)是驚訝。
他沒坐輪椅,腿好好的,還很筆直修長。
坐進輪椅時就個頭不小,現(xiàn)在看來更加顯高顯瘦,黑色的長風(fēng)衣,灰色的圍巾,身形挺拔頎長,低調(diào)又過目不忘,賞心悅目得像英國電影里的貴族紳士。
甄愛見他走近,沖他禮貌一笑,呼出的氣在冰冷的空氣里凝成一陣白色的水霧,很快被風(fēng)吹走。言溯顯然沒對她的笑容做準備,不怎么生動的表情更加僵了,像是被冷風(fēng)凍住;唯獨一雙淺茶色的眸子幽靜得像教堂里染著陽光的玻璃。
甄愛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長時間的等候冷得她直跺腳,笑容也在打顫。他們不熟,相對著格外尷尬。甄愛見他一臉淡定,只好自己沒話找話:“歐文開車帶你來的?”
這毫無疑問是一句廢話,和天氣好吃飯了沒一樣無意義,卻是寒暄的好方式。
但言溯顯然不認同這句話的價值。
他無聲看她,淺色的眼眸在白雪照映下顏色更淺,略帶輕諷:“一只大鳥把我叼過來的。”原話是:“Ihitchhikedagiantbird.”
分不清是典型的美國式冷幽默,還是對無聊問題的反諷。
甄愛認為更接近后者。
他是有人際交往障礙吧?
甄愛接話困難,好半天才岔開話題:“Owen停車去了?在這兒等他?”
“進去等吧。”他邁開長腿,往公寓走,臉上帶著不愿聊天的冷漠,“寒冷會弱化人的心理防線。這或許能解釋為什么你突然話這么多,像鳥一樣嘰嘰喳喳。”
甄愛望天,談話徹底失敗。
這人思維太跳躍,她絞盡腦汁也不知怎么接這話。(很多讀者覺得很喜歡這段,我就不刪了。)
才進大樓,他毫無預(yù)兆地腳步一停,甄愛差點兒沒撞到他背上,趕緊剎車。
言溯扭頭看他,眼眸干凈得像外面的雪地:“Owen說你看到我名片時,說我是個看似低調(diào)實則內(nèi)心十分囂張高傲的人?”
甄愛剎住腳步還沒來得及退后,她離他很近,仰頭看著他俊逸平靜的容顏,莫名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盡管尷尬,她還是承認:“是。”
“囂張,高傲,”他緩慢念了一遍,“盡管我本身很喜歡這兩個詞,但你應(yīng)該是不認同的。”說完繼續(xù)往前走。
甄愛坦然道:“不算不認同,只是覺得謙虛總是好的。”
他背脊挺直地上樓梯,目光直視前方:
“我不同意有些人把謙虛列為美德。對邏輯學(xué)家來說,一切事物應(yīng)當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對自己評價過低和夸大自己的才能一樣,都是違背真理的。”
甄愛一怔,條件反射道:“福爾摩斯的《希臘譯員》。”
“福爾摩斯迷?”他極輕地挑眉,清澈的眼中閃過難以捉摸的意味,可下一秒,說出來的話屬性依舊欠扁,“明顯白看了。”
甄愛不怒不惱也無所謂:“歐文說過會兒帶我去吃生日晚餐。你也去嗎?”
他淡淡回答:“神奇的解密之旅變成溫馨的生日晚餐。溫馨這個詞太適合我了,perfect!”
甄愛失笑,她沒見過能把反話說到這種程度的人,別扭得像個小屁孩。
言溯察覺到她在笑,神色清凜下來,腦袋里蹦出一串分析。
她的笑不合理。
邏輯學(xué)上說不通;行為分析的角度也看不出任何隱含意義。
明明不好笑,她為什么要笑?
不合邏輯的東西讓他覺得不愜意。他微微蹙了眉。
甄愛轉(zhuǎn)過走廊:“我當你這句話是生日快樂了。”
他默了半晌,規(guī)矩地回答:“生日快樂!”
走到門口開鎖,她還回頭望他,“歐文說你從我的簡歷上看出了死亡威脅的密碼,能解釋一下嗎,我對密碼很有興......”
話沒說完,門自動開了,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甄愛手一顫,已有不詳?shù)念A(yù)感,緩緩?fù)崎_門,就見室友江心躺在一片猙獰的血泊之中,脖子上一道駭人的刀口,血放得到處都是。
言溯繞過她,神色如常地走進去,“估計你今天吃不下晚飯了。”